顾言泽出院那天，布拉格下了一场小雨。不是特别大的那种，只是细细密密的。

    学校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鲜红的保时捷，像是童话中错停的车，太张扬了，连车灯都带着看不起人的傲慢。

    理查德靠在车门上打电话，一身看起来就很贵的休闲西装，墨镜推到金发上，像一出不着调的时装秀。他看到顾言泽，冲他扬了扬下巴，语气随意得像刚喊他出来吃火锅：“走吧，顾，接风洗尘时间到。”

    顾言泽就被迫站在了法拉利副驾驶的位置上。他头发还乱着，校服领子没扣整，脚步虚浮得像刚从床上下来被扔进班里上课。

    “真开这个车去KTV？”他有些怵。

    “要不你走着去？”理查德耸肩，“你升上特殊班了，顾言泽，当然要用点排面的方式迎接。”

    岑澜也站在车边，手插兜，一脸无奈：“你是真的把捷克当你家后花园在飙车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，是它自己想奔跑。”理查德拍拍车头，“谁让它是匹小马。”

    顾言泽嘴角抽了抽：“你能不能对它正常点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，我对人更不正常。”

    车子在夜色中驶过旧街区，沿着布拉格不那么热闹的几条巷子绕来绕去，最后停在了一家不太起眼的中餐馆旁的KTV。门口的霓虹灯微微闪着，像眼神不太好的老巫师杵在门前对你咧嘴笑。

    顾言泽想，奇怪，这地方居然真有KTV。

    包间不大，灯光是那种不温不火的蓝调，角落摆着软沙发和过时的点歌机，一瓶酒被放在中央的玻璃桌上，透明的气泡正缓慢地往上升，像水里长出来的梦。

    岑澜靠着沙发坐下，脱了外套，只穿着里面白衬衣，袖子挽到小臂。她拿起话筒翻歌单，没多话，只是问：“我先来？”

    理查德正倒酒，闻言笑了笑：“你来吧，主角之一。”

    顾言泽把自己缩在角落，有种上错片场的感觉。

    然后，岑澜开口唱了。

    《普通朋友》。

    她唱得很淡，有些敷衍，甚至有点跑调，像只是随口背了一段熟悉的课文。可音色干净，像高原上结了一层冰霜的水湖，又像什么透明又危险的东西，在你指尖滑过去，带着你来不及躲避的刺痛。

    “等待，我随时随地在等待….”

    顾言泽听着她唱，忽然就安静了。

    他记得理查德说起的李恪——那个阳光的男孩，爱笑，学渣，和她并肩从雨夜任务里回不来的人。可他也记得那些没说出口的，藏在岑澜眼角的寂静里。

    她唱得毫无情绪，但越是没有情绪，越像藏了太多东西不敢泄露。

    顾言泽忽然意识到——自己坐在这里的这一刻，是被某些人，用沉重的代价换来的。

    而他，就像一个晚到的旅客，踩着别人流过血的轨迹，走进了这间灯光朦胧的包间。

    他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也不敢靠得太近。

    岑澜唱完，把麦一丢，拎起酒杯仰头灌了口，然后皱了皱鼻子：“这酒也太难喝了。”

    理查德手上拿着酒杯，看着她：“你一杯倒的体质，喝这个不怕？”

    “你当我跟顾言泽一样孱弱？”

    顾言泽正要反驳，结果对上她那张泛红的脸——微醺的酒意让她眼尾发亮，鼻尖泛红，平日里那点拒人千里的冷淡感像被溶化了一层，只剩下现在这个脸红红的软妹子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，突然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下。

    不是痛，是发烫。

    “你看她干嘛？”理查德笑眯眯凑近他，“你不是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们……本来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她那眼神，我觉得可不像。”

    顾言泽想反驳，却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理查德却拍拍他肩膀：“别想太多，朋友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。你能在她面前多坐一分钟，已经比大部分人幸运多了。”

    顾言泽低下头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画圈。

    有些情绪，是不能说的。

    说出来就变得轻浮。

    可他就是控制不住。

    他会想起很多场景：在废墟中的光，在舞会的人潮里那只拉他手的手，在炼金术式中她眼睛里的坚定，在病房里她拍拍他头的那一下。

    每个场景都像他人生中按下的一个锚点——让他记得自己不是一直都这么没用。

    而她就是那个把锚抛进他人生的人。

    唱了几首后，岑澜醉得有些厉害了，整个人靠着沙发，头发散乱，额前细发垂下来遮住眼睛，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，轻轻哼着刚唱过的旋律。

    “你别拍照。”她对着理查德说。

    “谁拍了。”理查德举起新手机自拍，“我在自拍。”

    顾言泽走过去，把一瓶矿泉水拧开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