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房的霉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涌进来时,沐春正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。潮湿的稻草扎得脊背生疼,他死死咬住袖口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黑暗像活物般吞噬着所有声音,唯有父亲凄厉的惨叫刺破夜幕:“来人啊,快去报官!”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,像极了当年母亲被拖走时的哭喊。
沐春浑身发抖,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。他听见铁链在门外哗啦作响,刀刃劈砍声混着重物倒地的闷响由远及近。血腥味越来越浓,仿佛有人把一大盆温热的血泼在了柴房门口。他想尖叫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,只能拼命往墙角缩,仿佛那里有能庇护他的屏障。
墨斩提着滴血的长刀踏入柴房时,月光正巧穿过气窗斜斜照进来。男人黑衣上的暗纹在血光中若隐若现,刀锋泛着森冷的光,映出他毫无温度的双眼。那双眼睛像淬了毒的冰,扫过柴房角落蜷缩的身影时,连一丝波澜都没有。
“还有活口。”墨斩的声音低沉而冰冷,像来自幽冥的催命符。暮雨如帘,林梢在雨中泛起青灰。墨斩收剑入鞘,血珠顺着剑身蜿蜒而下,在青砖上洇开暗花。他环视着这座朱门大宅,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气与脂粉香混杂的味道,却在东院的拐角处,嗅到了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气息——潮湿的霉味里,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苦茶香。
柴房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,墨斩举着火把踏入黑暗。角落里蜷缩着的身影瑟缩了一下,月光从破损的窗棂漏进来,照亮少年苍白的侧脸。他单薄的衣衫沾满泥污,脖颈处新添的鞭痕在阴影里泛着青紫,却将那双眼睛衬得愈发清亮,像雨后山涧里的一泓清泉。
他蹲下身,火把的光晕笼住少年颤抖的肩膀,血腥味与苦茶的清苦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。“为什么不逃?”这个问题让沐春一愣,他抬起头,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:“能逃到哪里去?”像是山间被雨水打湿的野草,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冽。
“谢谢……”颤抖的声音让墨斩握剑的手顿了顿。
“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谢谢的。”墨斩摩挲着剑鞘上的暗纹,他收回长刀,血珠顺着刀锋滴落在地,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“说,你父亲的罪证都藏在哪?”
少年猛地抬头,睫毛上还沾着泪珠,眼底却浮起雾气。他张了张嘴,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,紧接着整个人向前栽倒。墨斩下意识伸手接住,触到的是比想象中更轻的重量,像是抱着一团被雨水浸透的薄纱。
“真麻烦。”墨斩蹙眉,却没有松开手。他看着少年苍白的脸,想起方才在正厅搜出的账簿——那些用百姓血泪堆砌的数字,与眼前这张沾着泪痕的脸,形成诡异的反差。
曾经富丽堂皇的沐府此刻血流成河,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,月光洒在血泊中,泛着刺目的红光。
竹影婆娑的小屋里,烛火摇曳。墨斩将少年放在床上,解下外袍盖住他单薄的身躯。窗外雨声渐密,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,他坐在桌边擦拭长剑,余光却不自觉地扫向床上的人。少年昏睡中仍蹙着眉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,像只受伤的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