屏风外置有铜炉，为了方便皇帝取用，始终有宫女煨着热水。赵存见皇帝要喝茶，立刻命人端了炉子来，顺便挥挥手让底下站着的各位美人打道回府。

    那公子舀取茶末，在青瓷茶盏中回环搅动调成茶膏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茶筅，击出层层珠玑似的泡沫，汤花漫漫涌起细腻如粟粒。随着他娴熟优雅的击拂，茶汤逐渐浮起云雾，泛起金黄的色泽。

    他取出茶盅低斟缓注，以茶匙蘸水在茶沫上勾勒出燕子的形状，看得楚然啧啧称奇，心道：他若是到了现代，肯定是咖啡裱花大师。

    那公子分好了茶，双手捧着茶盅敬上。楚然受宠若惊地慌忙接过，不小心触到他温热的指尖，耳朵一下子红了，小声道：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他愣了一下，讶异地望着楚然，似乎不太相信刚才听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楚然看到他的表情，心中暗自懊恼，怎么就改不了这个顺口说谢谢的坏毛病呢？把人吓到了怎么办？！

    好在这位公子不仅人美心善，而且心理承受能力很强，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。

    楚然低头抿了下茶，苦涩中透着甘冽的余味，可惜她实在尝不出好坏，白费了人家一番功夫。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原则，楚然将手边一小碟金桔推了过去，颇有些殷勤地说：“那个，你……”

    话甫一出口，她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。

    这就有点尴尬了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想回头找赵存求助，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，柔声道：“洛瑰。”

    什么？

    楚然又是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，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。

    洛瑰……

    北燕后宫里有这个人吗？

    燕灵帝有佳丽三千，史书上留下姓名的却寥寥无几，楚然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那些人的名字，没想起来有叫洛瑰的。

    真是可惜，这样风姿的人竟也淹没在了历史长河里，不曾留下一丝涟漪。

    楚然正自惋惜，对方忽然将鎏金碟子推了回来。她疑惑地低头，发现金桔都被剥好了，摆得整整齐齐。

    楚然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未免有点太贴心了吧？

    这时，外面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，身着彩衣的戏子优伶们迈着碎步入场，在席间排好阵势。

    楚然瞬间被吸引了注意，这应该就是她刚才点的《金缕衣》。这出戏的内容早在朝代更迭中佚散，只剩下一个曲目，各方专家学者考证多年才确定，该戏讲的是前齐后主和宠妃薛怜儿的爱情传奇。

    锣鼓声响，云鬓花颜的旦角飘然而出，体态轻盈如燕。她踩着鼓点走了个圆场步，满头珠翠摇曳生辉。待鼓声一歇，她便颤悠悠地吟出四句定场诗来。

    “一帘幽梦醉红尘，雪肌玉骨易销魂。琵琶弦断山河碎，独留金缕葬空坟。”

    北燕人的发音腔调均与现代人不同，但是楚然却能听能说。这些怜人的念白声腔虽比寻常人讲话更雅致，但楚然依然能听懂字句，此时她恨不得拿笔抄下来。

    若是这出戏的内容能带到现代，保底能发两篇核心。楚然急得百抓挠心，狠狠咬碎送到嘴边的葡萄——葡萄？

    哪来的葡萄？

    她疑惑地回头，看到洛瑰正在为她剥葡萄，凝脂般的双手轻巧灵活，可以轻松剥出完整的果肉。洛瑰注意到她的视线，抬眼朝她笑了笑，将剥好的葡萄再度递到她唇边。

    那一笑如春风拂面，笑得楚然心都酥了，鬼迷心窍地从他手中叼走葡萄。

    待果肉在口中化开，楚然才清醒过来，无奈地掩面叹气，带了点埋怨地心想：此人肯定是狐狸变的，专门来蛊惑人心！

    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和害羞，楚然低头喝起茶来，那茶放冷之后愈发苦涩，她皱着眉喝了两口就放到一边。赵存见她不喜，悄悄命人撤了茶具，换上酒器。

    馥郁醇厚的酒香飘来，在悦耳的丝竹声中格外醉人。饶是平日里不爱饮酒的楚然，此时也生出几分酒兴。她端起酒盅饮了一杯，味道甘醇绵润，不似现代酒那般辛辣，喝起来有点像加了酒精的饮料，甚至有些香甜的果味，十分好喝。

    此时，《金缕衣》唱到了第一折的高潮部分，薛怜儿和齐后主在旖旎的琴声里执手相对，许下海誓山盟。

    这个时期的戏曲基本都是四折，以起承转合为框架编排内容。《金缕衣》第一折以薛怜儿的身世为引子，讲述了她与齐后主的相识。

    薛怜儿本是富商蓄养的歌姬，晓音律善歌舞，后被权臣高崇看上，一掷千金买下她做姬妾。高崇最好奢靡排场，经常在家中大宴宾客，命薛怜儿当众献舞。薛怜儿体态轻盈，可在鼓上翩跹起舞，风姿绰约好似云中仙子，因此名噪一时。齐后主听闻薛怜儿的美名，想要高崇携她入宫。高崇知晓皇帝荒淫无度，担心他强占薛怜儿，迟迟不愿入宫。皇帝色欲熏心，指着沂水发誓绝不会横刀夺爱，若违誓，必葬身此水！

    高崇无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