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于敢:“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?”
于敢只觉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,“不可能,你骗我……”
“于敢!”时容脸色青白腿下发软,几乎要栽倒下去,“记不记得西关的潘驼子,割下他头颅的伤口分明就是绕指……”话音未落,时容感到有腥热的东西从剧痛的腹部涌出,顺着大腿一路向下,手抚只见满眼鲜红,是血!不,是孩子!
鲜血漫过于敢脚下,她眼前黑白交换,像是燃尽的灯,一点一点暗下去。她似乎看到吐域对峙,三只箭带着风声离弦,风云交汇,一只正中于敢,于家剑成了绕指柔;一只正中测凌,鹰笛碎了一地;最后一只击中自己,什么都得到又什么都失去。
道无道,法无法。“我已无法回去向草原谢罪,”她挣扎着站起来,向围观的大益军士表明身份,“四公主赵时容,今日……在这里替赵家向于家军谢罪!”她双膝磕地,拆去朱环金钗素面向于敢身后的于家军旗拜了三拜,“希望后人记得,大益再不济,还有个位卑言轻的公主以身殉道!”
血浸长裙,气息哀绝,山河颤动,雄鹰哀鸣,风雨皆戚戚哀嚎,于家剑的剑柄上刻着猛虎图腾。
时容回眸凝望于敢,“阿敢,糕点中该不该放盐,你自当有个判断。”
笛声动情,风中传来了鬼魂哭泣的声音,我在一旁,也想起了某些陈旧的往事,音律本无情,随人心而喜随人心而悲。
“来了!”谢必安大呼,一个圆圆的东西于混沌中飞来。笛声停,一颗深红的铜铃掉落,吓得我一个激灵钻到范无救身上,铜铃中钻出一只百足虫,虫身异常丰腴,通体透着绿光。
“这是……帝钟蛊!”我惊呼,双手几乎快要将黑无常的胳膊勒断。
白无常拿手中的棍一指,虫肚上翻,定在一处,“你竟也认得这东西?”
这是巫蛊的玩意,将活人喂给九十九种毒虫,再将毒虫放在一个罐子里,互相蚕食,至只剩最后一只时,即可封在画好符咒的铜铃中。用这个法子封锁好,魂难归位,也不成鬼神,要受永世幽禁。被困魂魄人间蒸发,甚至在三界中蒸发,即使黑白无常也找他不到。
我还藏在无救身后不敢探头,浑身止不住的恶寒。何止是知道,这铃铛的声音,我一辈子也难忘。
公主借谢必安言语听懂其中机巧,莫非……莫非这其中囚禁的便是测凌?她几度晕厥,“他终究还是不愿意放过测凌。”
门外的随从还候着,于敢从头上拔下几根白发,却发觉越拔越多,根本拔不完。“算了,”他含泪笑,“昨夜我连铃铛上的符咒都解了,现在还在乎什么白发呢?”
你走的那年,正是我们相识的第十年。十载岁月,匆匆流转。初相遇,我是将军家的皮猴子,你是落魄的四公主,我为你采花送饭,你陪我读书练剑。再重逢,你竟是我仇人之妻,而我是你敌军主帅,这到底是为何,容儿,你可知答案?
容儿临终时的遗言每个字他都刻在心头,可是,就算测凌没有假传旨意,没有害死于家军,还是一样可恶!因为他得到了你的心……就凭这一点,他该死!可是啊容儿,用蛊虫折磨他这许多年,我为何还是不快乐,反而在昨夜放他走时,我心中才有了一丝热气。
或许你骂的对,我一辈子,也没有长大。
桌上蛊虫邪性太重,谢必安的乾坤棍也难以安抚,最后只得元君出手结印念咒。手现和光罩住蛊虫,一男子魂魄从中缓缓飘出,他还如从前一般高大,一双原本涵盖天地的眼睛却只剩一片茫然,就好似一棵植物。
谢必安见此哀叹:“这是被食心的后果,他三魂七魄已失一半,没有思绪,谁也不认得了……”
造化真是弄人,多少心酸再重逢,却只落得不相识。
四公主将百花蜜酿灌入愁肠,“从人间直至地府,测凌,我如今才有机会说声对不起。”她终可以将当年一场误会说明,可是,对面人始终无丝毫声色,只木然的站着。“他始终还是不肯原谅我,”公主说罢,魂魄已开始闪烁,元君掩面不忍再看。
“相见时难别亦难,草原上的落日真美啊”,笛声再起,万里彼岸花绽开,眼前金冠长裙都渐渐消散,化为一阵烟尘,尘中脱出一颗星子,挂于冥府无尽的黑夜。
曲终,人散。
这次,没有眼泪。四公主对这一场相逢,从来无悔。
自那后,元君一改往日脾气,喝酒时常忍不住往天上看,边看边怨,酒干又从头。也不愿审测凌最后一道,杂扫小鬼说她看了便要流泪,黑白无常也无可奈何。以至测凌的魂魄就像了无生机的枯木一样在我店中一直立着。于是,我便私自做主,将这尊“活石像”安排在窗口,正能看到四公主那颗星子的地方。偶尔,我也给他讲四公主讲过的故事,代公主问问,他可还有怨?
黑无常进来喝酒,不怀好意的在人家眼珠上摸索,我呵止,他反怒目瞪了测凌几眼,“好啊,他才坐在这几日,你就这般偏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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