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号:1955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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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我希望你不留遗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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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地府内,破碎不堪的苏子规勉强将自己的胳膊抬起,看样子是在给我作揖,然后急切的问:“姑娘,就是在当年的冬天,我便接到了安甫死讯,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他到底缘何故去,你能否透露一二?”

    范无救听闻像是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,也侧身问我:“这贺安甫可是你要等的人?”

    我摇头,先生的救命之恩,来世再报,今生今时,只够我挂牵一个人。而且,贺先生早在我来到地府之前,就已经过世了,现下怕是已被罚去受苦。

    我向苏子规回礼,“贺先生的死,缘我而起。”

    彼时我刚满十六,是京城最好的乐馆醉春风家的琴师。眼盲之人学琴比登天还难,我努力的练琴不敢有一丝怠慢,手指磨破就和着鲜血弹,学不会就不睡觉不吃饭,不断的辛苦终于练到手上的技艺了得。但是想吃琴师这碗饭,光有技艺是不够的,还要有人为你谱曲写词,最好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大文人,一旦有了一两首,便能名动京城。但是,谁会为一个盲女写词呢,时间久了,我便成了乐馆的累赘。

    直到白丞相远走西陲的当年冬天,乐馆老板将我扔在了大街上。我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衣,天上下着大雪,四处都是看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,我又冷又饿,躺在那等死,雪一片一片的落在身上,都已经不化开。在我近乎停止呼吸的时候,身着破棉衣的安甫先生出现在我面前。

    到现在我仍清晰的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,“不要睡,这里太凉。”

    我挣扎着睁开眼睛,被他搀扶着重新敲开乐馆的门。里面的人仍对我推推搡搡,先生大喝制止才有所收敛,听清了我被扔出门外的原委,他细声问我:“就因为没有人为你写上一首?”

    “曾有一位写过,但琴是清雅之音,淫词艳曲我唱不出口。”我轻轻咬着唇,许多人曾骂我不识抬举,也有人骂我自视清高,但是不行就是不行。

    “不愧是能将广陵散演绎到惊天动地之人,当称先生。”贺先生想来是偶然听过我琴声的人,能被这样的君子赏识,我很高兴。

    先生沉吟片刻,敲敲桌子,让乐馆的伙计为他拿来笔墨。他一边写一边轻声吟诵,上阙写的是梅花,寥寥几笔,我似乎已能体会梅花影姿浮动的样子,他笔下的墨香在我脑海中便成了梅香的最好诠释。下阙写的是雪天中倒地的我,楚楚可怜心灰意冷,闻者皆忍不住落泪。诗成,四座无不起立鼓掌,大为赞叹,周遭人窃窃打探着这位文豪的身份。

    “这诗以后就是这位小先生的唱词,你看可否?”贺先生将手中的诗递给不知何时从人群中钻出的老板,说话的声音像是一位慈祥的父亲。

    老板营生多年,他一眼便知这诗配上我的曲艺,此后会是如何声动京城,立马找了郎中给我看病还给住了最好的厢房。而贺先生也因这首诗的流传而被大家广为知晓,都说先生写女子落难薄衣素纱别有风情。

    “这可不像是赞美。”范无救鄙夷的啧嘴。

    “不错,先生本意,是希望我像梅花一般凌寒而开,不要畏惧严寒,不想竟被那些纨绔子弟说的那样不堪。”在有些人眼中,女子,不过是一副轻贱的皮囊,他们永远都不能理解贺先生的胸怀。

    后来的事说来也怪。据说先生本不受达官贵人和朝中贵胄的欣赏,吃过好几个大学士的闭门羹,此诗一出,却引来无数有身份地位的盛邀他去做门客,那个什么国子监,一夜之间不知从哪收罗了先生的许多诗稿,短短半月就草印了安甫诗集。先生从那个人人轻视的贺安甫摇身一变成了新进文豪。

    先生自相识常来找我饮酒,知我师从韩仲很是高兴,说这把年纪难得还能遇到师门。我以为,他终于名扬天下,应该高兴,可是每每见他,他的声音,都越来越悲伤。

    我还记得那夜江水中隐约传来了鸭叫声,风中已见春意。一曲结束,贺先生问我“含青,我写了那么多,都无人赏识,怎么就这首受到他们如此的吹捧,他们到底在其中欣赏玩味什么?”

    他口中念:“我不懂,真的不懂......”,说着说着竟发起笑来,笑声越来越癫狂,越来越悲切。我随笑声再动琴弦,急急嘈嘈翻流涌动,至最急处戛然宣泄,娓娓诉说哀婉凄切。先生在琴声中奋笔疾书,一刻不停,发疯一般写下自己所有诗作,那些关乎历史哲思、劝谏天听、民风教化的绝唱在这一夜划破长空,璀璨在星光之中。黎明将至,笔停,琴停。先生倏然瘫坐在地,似是含着泪的说了一句“来生再见”便忿然起身,将百页写满了诗文的纸撕的粉碎,漫天的诗情还未落地,只听窗棂一声巨响,他纵身一跃跳进了护城河里,没有半点留恋。

    听我说完,苏子规艰难的扭动了一下脖子,咔咔的声音似是脖子载不住头颅要往下掉,谢必安下意识伸手去接,却发现这一转还算稳妥,头还在。我端给他一杯酒,“苏先生不要悲伤,不是这个世道容不下贺先生,是贺先生抛弃了所有人。”

    苏子规抿下一口酒,酒却化成一滴泪从不怎明亮的眼中渗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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