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到还有一个人能凭借一身傲骨独立寒风中,就会给他无尽的精神力量。
然而安甫并没有子规想象的那样无坚不摧,他倒在那些菊花上,花瓣飘零,枝干划破他的手臂。子规以为他是伤寒沉重,一靠近才发现他身上酒气熏天,都说醉酒的人和死人最重,果真如此,明明那么小的院子,子规却扶着他走了好一阵。进了屋,子规看到了安甫脸上的泪痕。
地上杂乱的扔着许多诗稿,安甫趴在那些书稿上,一张一张的拿起来又放下,看起来像是在整理,更像是在悼念。一个恨不能将规矩印在脸上的人,竟然喝的如此不着四六,加上那些泪痕,子规似乎预感到了这几日他遭遇了许多。
烛火绰绰,鸡犬无言。
半晌,或许是酒醒了一些,或许是安甫忍耐不住内心的情绪,开口问:“子规,你说什么叫生不逢时,什么叫不识抬举,那个官人这样说我,我听不懂。”
这些话安甫不是第一回听说,这些事也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了。那些人打着介绍国子监人物为由引诱安甫,总说能为他刊印诗集,到头来不过还是要靠银子打点。安甫的性子,当然不肯。
“安甫,那些人都是些下作之流,你又何必理会。”子规递给他一杯茶,想让他有力气从地上站起来。
“子规,你可知我今日见的是何人?是内廷供陛下诗文的人。他们居然,居然也让我给银子。”安甫的声音中有酒气未过的杂音,像是枯木经年风化,摇摇欲断的声响,说罢,自己站起来,规规矩矩的躺回床上,闭上眼。子规走上前,鬼使神差的将安甫的手脚摆成个大字,他突然不希望这位朋友那么规矩了,至少睡着的时候,稍微放纵一点。
白天杜詹的事子规还没消化,晚上安甫的遭遇更是让人咋舌,子规抬头,预感天色要变。
王良的事草草收场,白介臣看准时机向上觐言,见微知著,官场中贪官污吏不在少数,何不趁此机会整饬风气,好好着手查上一查。君王当然得支持,一是知道自己在王良案中理亏,另一也是怕自己开了这次包庇的先河,后有人跟风效仿,查上一查,总是个警告。
割肉的时候,第一刀最重要,这一刀割的好,则筋骨分离脉络清晰,这一刀割不好,则乱了方寸纹理破碎。白介臣这一刀,一面切内外饷司,一面切各方县令。外饷司为祸起之处,开整顿之风是必然,查各方县令则是白丞相的高明之处。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,在京的高官俸禄殷实又在天子眼皮之下,想有所不正之为颇有难度,而县令看似芝麻大小,实际不仅掌握各方治安、司法审判还手握赋税纳粮的重职,想从中捞上一捞,容易不少。而且,白介臣为相时日尚短,想要撼动京城里的大树很难,收整蝼蚁以儆效尤,也容易操作。
子规手中突然堆满贪腐的案子,心想,白丞相果然不同凡响,本次彻查的速度之快,若是换了旁人,怕是不吃不睡的挨个衙门去督导,也未必能及。他一一审阅着,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,杜詹。子规揉揉眼,杜詹明明知道王良之事刚发,怎会明知故犯。仔细一看,原来是两年前王良过生辰的时候,杜詹拿不出值钱的东西,便在所辖制造中选了两样弃用的玉坯打了如意送去。这样的事,往上数不知有多少人干过,因是弃用的料子,堆在那与废铜烂铁无异,但毕竟是帝王内廷出银子买的东西,挪用也是王法所不容。
这般的罪名,若是依法判处,杜詹就会失去辛辛苦苦得来的饭碗,回到借钱度日的生活,而且又是两年之前的事也未伤及国本,不过是块边角料,谁还没有个占便宜的念头呢,再说,子规心想,退一万步说,归根结底,这要怪那个王良。
直到现在,子规还常常梦到李铸,那两个馒头,让他睡不着。这次,他觉得,大可让杜詹照价将料子的钱还上,再罚他些俸,给个教训就是,于是将文书拟好,和其他人的一起呈了上去。
两日,白丞相的批文就发了下来,其他的案子均无异议,但杜詹的案卷上大大的打着两个红字,重罚。批文一下,再无回旋的余地,当日就革了杜詹的职,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个银两全都作为馈还国库的银子缴了上去。子规虽然恼他之前不贤之举,却还是放心不下,披了件袄子往他的住处去。
子规一进门,杜詹就明白此次子规是有心保自己的,笑脸迎了上去,好像今日他不是被革职反是升职一样。子规以为他是受了刺激,赶忙替他出主意,却反被打断,杜詹笑眯眯的说,“子规,你的心意我领了,塞翁失马焉知非福。”
子规被他这么一说,彻底糊涂了,他像是年幼不识月亮的小儿一样用懵懂的目光望着杜詹。杜詹被他这么一看,笑得更欢了:“我要说这次白介臣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信不信?”
“白兄的人品你大可放心,他不是有意针对你,”子规的第一反应,是为白介臣澄清。
“呵,你就是把人想的太好,”杜詹将白眼珠翻上去,随后又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将眼珠翻回来,“子规,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,别忘了,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才能执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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