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。
申时二刻,金銮殿外。
甬道空无一人。
宫墙红得刺目,天色惨白。
盛湛独自走在前头,蟒袍下摆微动,腰间虎符沉沉。
那原是他父王的旧物。兜转多年,竟又回到他手里。
他伸手按了按腰间冷铁,忽而失笑。
这沉重感,很陌生。
它象征权力,实质不过是件配饰。
人亦如是。
像他,老皇帝一句旨意,今日能叫他万人之上,明日便能教他阶下为囚。
“澈之!”
裕王的声音追上来,热得发烫,似乎下一瞬就把烫手山芋塞给他。
盛湛脚步未停,嘴角已扯出三分笑意。
这人,多可笑。
往日,哪怕他执掌辑事厂,这位三皇叔也连正眼都不肯给。
只一句“贤侄”打发。
澈之,哼。
倒难为老叔父,竟还记得他的字。
然而,转身时,盛湛面上已换上恰到好处的恭敬。
“三皇叔。”
有什么法子?
宫里头讨生活,演得一出好戏,比读烂十本兵书都管用。
裕王的手搭上他肩头,暖烘烘的。
盛湛不动声色,任那温度透过蟒袍,烫进皮肉。
“澈之,可喜可贺!”
裕王笑得皱纹舒展,眼睛却盯着虎符不放。
那物件在阳光下泛铜青色的光,像覆了层苔藓。
侍卫退到听不见耳语的距离,个个眼观鼻、鼻观心。
斜阳将宫墙染成血色。
盛湛数着脚下金砖。
深宫里,每一块砖都可能是陷阱。
最殷勤的笑容,藏着最利的刀。
一抬头,乌鸦停在屋脊,黑得发亮。
像某种预兆。
“虎符在手,你此去巴彦淖尔,必能马到功成,扬我大宁国威!”
裕王笑声太响,惊飞檐边麻雀。
“父皇待你,比我等亲儿子还亲。”
盛湛唇角微扬。这弧度他对镜练过千百遍。
恭敬,也疏离,恰到好处。
真讽刺。
两年前,这人在武英殿上,还嘲他“不堪大用”。
“三叔说笑。”盛湛还是笑,“皇叔们个个栋梁,独当一面,皇祖父怜我闲散,便给些事做。”
他略作停顿,眉心微蹙,露出隐隐忧色。
“只是,此番征战耗费甚巨,粮草辎重……”话锋一转,”还要劳烦三叔多多费心。”
“放心!”
裕王广袖一甩,露出内衬上精致绣纹。瑞锦云绡,用碾得极细的银丝,掺最上等的蚕丝织就。这料子极金贵,一幅,便抵得上京城里中等人家的半年嚼用。
户部向来是肥缺。
“澈之,三叔定当全力支持。只是……”他搭上盛湛手臂,面露难色。
盛湛静待下文,面上温润如玉,眼底却结了冰。
裕王叹气:“你知道,去年江南水患,今春西北又闹大旱,处处都要银子。”他摩挲扳指,“军费既要足,又要用得‘巧’。”
盛湛眼神清澈,一派赤诚。
“三叔执掌户部多年,‘巧’字自然写得最好。侄儿只求粮草及时……”略一停顿,“解了皇祖父的忧心,便是最大的‘巧’。”
话说得漂亮。
既把“巧”字推了回去,又抬出皇帝压人。
裕王眼角微跳。
这小子,哼,往日小觑了他。
他突然驻足,伸手拂过盛湛肩头。
"今年春日的飞絮,比往年恼人,”笑得意味深长,“就像军需调度,看着简单,实质……”眼眸微敛,状似无意,“听说兵部的折子,直接送去了你府上?”
盛湛不动声色侧身,那片虚无的柳絮飘然落地。
“皇祖父体恤,让侄儿先过目罢了。”他忽然勾唇,“说来也巧,辑事厂最近截获的密报,颇有意思。”
“哦?”
“去年北疆军饷……地方递上来的折子,与户部的账目有出入。”
裕王嘴角骤然一沉。
“父皇可知?”
“三叔风趣。辑事厂的折子封封皆是写与陛下,我还能截留?”
裕王喉结微动。
盛湛倾身,呼吸拂过对方耳畔:“三叔待我亲厚,我自然想瞒。可——”声线再低几分,“……天机府的密折若是先到,侄儿便是欺君死罪。”
话落,后退半步,欣赏对方额角沁出的薄汗。
“澈之有心了。”裕王轻轻吸气,敛下心神。
“皇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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