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姑丈呢,曾任光禄寺卿,前年才致仕,都有门生故吏——”明之万声音压低,“与莫鸿那俩虾兵蟹将不同,去到京城,或许有人保你。”
熊恪恭眉目微微一松。
傅融目光在二人间来回,眸色骤黯。
先前燃起的希冀,此刻渐渐哑色。
那人,与他们终究是一丘之貉。
明之万懒懒斟茶:“你是否想过……圣上登基才三年不到。”
他言辞恳切,似在规劝老友:“老熊啊,去年淮安赈灾案,今年再来一桩开封府的,你让圣上颜面何存?”
“明大人……”熊恪恭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。
“有道是‘杀鸡儆猴’,又常言‘新官上任,三把火’。你看,我小小钦差,尚且斩两人立威……”
“这、这……”
“圣上这把火若烧起来,”明之万递他茶盏,低语:“你不怕殃及池鱼?”
熊恪恭瞳孔骤然一缩。
茶盏交他手里,可他指间一颤,滚烫茶汤泼开……
——“嘶!”
辣得他一下子弹起。
明之万慢条斯理起身,替他拭去衣襟茶渍。
“何谓九族,你是读书人,该清楚。”明之万又替他再斟茶:“父族四、母族三……”
新斟的茶冒着热气。
“姨丈、姑丈都算在里头呢。”
白瓷茶盏再次递到熊恪恭掌心。
“老熊,一人做事一人当,”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何苦连累满门。”
熊恪恭良久闭目。
再睁眼,眸中精光尽散,徒留一片死灰。
他仰颈灌下那盏茶,如饮断头酒。
“哐!”
杯盏重重磕案上,似惊堂木响。
熊恪恭将茶盏端正放回案几,腰杆挺直,忽然显出几分读书人的仪态来。
“熊某愿将所知尽数禀明,”他声音沙哑,但字字清晰,“只盼明大人念在我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……能从轻发落。”
……
审完熊恪恭,已是亥时三刻。
这胖子按印完最后一笔供状,擦了擦指尖朱砂,竟对明之万二人拱手作别。
衙役押他走远,靴声橐橐。
“摆什么壮士姿态?”傅融冷嘲:“他何不再吟两句‘风萧萧兮,易水寒’?”
明之万笑笑不语。
证物堆满官廨。
两箱账册、几卷田契。最上头压着个梨木匣子,装满熊恪恭与各县往来的密函。
明之万随手抽了封,就着烛光细看。
“你来看看,”他招呼傅融靠近:“瞧,老熊这手字不错,啧啧,可惜了。”
傅融嗤笑:“秦桧的字更好,不也大奸大恶。”
“哦?”明之万凑上前看他笔录,“你的比他俩都好。”
傅融白他一眼:“哪及得上状元郎。”
窗外,夜雨初歇。
海棠花殷红,湿漉漉低垂。
屋里,灯火昏黄。
明之万伏案核账,笔尖沙沙游走。
傅融执笔一顿,叹气。
搁下笔,又叹。
第三回抬起又放下,灯芯一蹙,仿佛也怨他踌躇。
“傅凝止,想问便问。”明之万忽然开口,笔锋未停。
傅融一怔:“你知道我的字?”
这人“第四名”、“第四名”地唤了好几天,害他习以为常了。
“自然,”明之万笔杆轻敲砚台,“毕竟同榜。”
傅融低笑摇头。
京城梨华会馆有个名角儿姜五爷,唱功了得,身段一流,演岳飞时悲愤交加,扮贾似道恨得人咬牙。
嬉笑怒骂间,装什么,似什么。
可若论粉墨登场的功夫,姜五爷不及眼前人万一。
傅融点了点兰阳县的账册:“为何先挑兰阳?”
明之万转着笔杆,狼毫在指尖绕出残影
“老熊送的那些丫头,半数是兰阳的。”
“你!你专要年纪小的,是为了——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窗外雨声忽密,烛火在两人之间跳了跳。
傅融一下想通关节。
这般年岁的女孩,多是新贩的人货。何地最兴卖女?自然是饿殍遍野处。
再者,她们年纪小,藏不住事,可问出更多。
茶汤微晃,映出傅融松开的眉心。
他心神一松,长长舒了口气——明之万是个好人。
“不然呢?”明之万朝他眨眼,“你以为我……”
“你……可曾碰过她们?”傅融打断他。
“傅凝止,你有成见。”明之万依旧笑得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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