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中午。
尉氏县官廨。
阳光斜斜切落在粗瓷碗沿。
桌上摆着极简的饭菜。
白粥一锅,咸菜几碟,蒸饼两块,咸鱼半条。
傅融低头喝粥。
这顿比之前每一餐都简陋。
但碗沿触到唇边,他觉得无比心安
明之万的手段他是见识了。
两日之内,连斩两县令,血溅公堂。
白粥寡淡,最好不过。
熨帖肠胃。
他又夹一块咸菜,慢嚼,享受久违的平静。
明之万坐在上首,官袍袖口随意挽起,露出修长手臂。
他撕下一块蒸饼,送入口中,嚼得漫不经心,难得没有挑剔嫌弃。
熊恪恭缩在角落,身子陷进木椅,官服被汗浸透,成了一层湿漉漉的皮。
他抖着手夹菜,咸鱼滑回碟中,惊得他慌忙低头。
“不合胃口?”明之万打趣他。
熊恪恭想答,但下巴不受控地抖,深深吸口气,才勉强扯出一丝笑。
“明、明大人,”声气还是乱,“其余各县,您……也这般查?”
明之万尝了块蒸饼,轻嚼慢咽好一会儿,瞥他一眼。
“熊大人,要看你怎么做了。”
那“熊大人”三字咬得重,不再戏谑唤他“老熊”。疏离感中透着威严。
熊恪恭筷子险些脱手。
他干笑两声,横竖无计可施,索性装傻充愣:“我愚钝,不懂明大人意思。”
说罢,他仰头灌一口酒,烈酒辣喉,但怎也压不住眼底的慌乱。
明之万闲闲靠回椅背,双手交叠,搁在膝上。
他目光如刀,直直剜过去:“熊大人,你何必装糊涂?账本交出来,钱粮吐干净,这事便算结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
“很简单,是不是?”
熊恪恭面色骤白,酒盅脱手,“啪”声砸在桌上,酒液溅他满手。
一回神,他张口欲辩,明之万已先声夺人。
“熊大人,你贪昧赈灾款,已是死罪,竟还敢哄抬粮价?”声音陡然转冷,起身逼近,“若再拒不交待,凌迟之刑,你可消受得起?”
明之万驻足俯视,眼底掠过一丝讥诮。
“冤、冤枉!”
熊恪恭浑身止不住颤,面皮涨成猪肝色。
他尖声叫道:“明大人,你莫要含血喷人,下官何曾……何、何曾哄抬粮价!”
声音尖得人耳膜生疼。
汗珠顺他肥下巴滚落,他挣扎着要起来理论,偏生腿软,又瘫回去。
傅融冷眼旁观,想从那张油脸上找破绽。
这些日子,他大街小巷走遍,满街流民树皮都吃,米价怎可能如常?
可是,城中米铺不是大门紧闭,便是挂“售罄”的木牌。
若多问两句,掌柜们又都信誓旦旦说粮价未涨。
他转头盯明之万,眉头微蹙。
这人,莫非真抓到把柄了?
“那日在悦来居,”明之万冷笑,转身踱至窗边,背对着两人,声线森冷:“我记得,你说‘醉翁酿’每斤需米三斤、糯米二斤,窖藏三年。”
他指尖轻叩窗棂,应和心算。
“按酒价与粮价十五比一,算了,就当你开封府的‘醉翁酿’有名气,我按京城名酿‘卧烟霞’算,就计八十比一。一埕酒四十斤,售三十两——那即是,每斤酒七百五十贯,算八十分之一,折合米价九文钱一斤……”
他蓦然一转身,目光如钩:“一百多文钱一斗。熊大人,这账,可对?”
傅融讶然。
他这才回过味来!
那晚在悦来居,明之万执意问掌柜酒价,原是为推断米价!
看来,米都被囤积了,十有八九在他们无法探知的黑市里,甚至,要以暗号,才能高价买。
难怪熊恪恭由得他们查。
难怪明之万索性不查。
欲擒故纵!
放松熊恪恭的警惕,再出其不意探问。
正想着,明之万忽然转头:“傅大人,济南米价几何?”
傅融沉声答:“六十文钱,一斗。”
“熊大人,”明之万朝那胖子扬眉:“翻了一倍呢。”
“这、这不过是……”熊恪恭还想狡辩。
“老熊,”明之万坐回座上,语气忽转:“咱说点实在的。”
熊恪恭听得这声“老熊”,眼睛一亮,忙不迭斟茶:“您说,您说!”
傅融在旁冷眼看。
明之万抬手示意,侍卫鱼贯退出。
室内剩他们三人。
“我知道,你姨丈在吏部,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