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号:1145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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妹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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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运河,寅卯之交。

    江面的雾气幽邃。

    官船,桅杆上挂着盏灯笼,光晕在晨风里摇摇晃晃。

    方靖捧着汤药入来,正见赵斐倚着窗棂发呆。

    竹青缎子叫烛火映得发灰,额角换了新的裹伤布。

    “大夫说了,你那伤不碍事,”方靖拿帕子揩着碗沿药渍,“倒是昆玉手臂的那道口子,深得能见筋骨,这几日若沾了湿气、寒气,恐怕……”

    赵斐闻言回首,目光霎时凛冽。

    舱外,桨声哗哗,搅碎一江静水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侍卫禀报,说方才有艘渔船靠近,递了封信笺。

    赵斐接过,蹙眉嗤笑一声。

    方靖探头瞅了眼,那蜡封旁写了“赵大人亲启”。

    “徐霁民的人?”

    “只能是他了。”赵斐漫不经心拆信。

    方靖皱眉问:“威胁?”

    “我猜是银票,” 赵斐嘴角轻勾:“昆玉付的那一万三千两定金。”

    信瓤抖落,跌出一张济南宝源银号的银票。

    赵斐迎光一晃,朱砂印透出血色。

    “一万五千两,还添二千两汤药钱——徐霁民当真体贴。”

    方靖盯着票角墨渍:“不是昆玉付的定金么?怎的送到你手上?”

    江风钻进舷窗,却不及赵斐的笑意冷,竟沁得人骨寒。

    “离间计。”

    赵斐将银票递给方靖,“一石三鸟:既离间我与昆玉,又卖赵家人情,末了还能在裕王跟前表忠心。”

    方靖还是惑然:“何不卖个人情给明家、寿王?状元郎就这般不值当?”

    “在那些人眼里……”

    隔壁舱房忽传来木榻吱呀声,继而有被褥窸窣声。

    大约是“他”翻了个身吧。

    赵斐压低嗓子:“明家瞧着体面,实则……”他叹了口气:“独木难支。”

    江鸥掠过桅杆,惊得灯笼乱晃。

    桅木被缆绳勒出凹痕,深深的。

    明桂枝腕骨错位处也有道印,也是这般深。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有只白鹭单脚立在帆索上。

    长喙有一下没一下啄着缆绳结。

    那绳结原是打的死结,如今叫鸟喙挑松了。风一过,帆布颤巍巍。

    他想起:今年初,明世礼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,中书、门下每日无休止地指责。

    当然,少不了御史台。

    “像不像御史台那帮老腌货?”赵斐指着白鹭冷笑,“专拣别人要命处叨啄。”

    那些层出不穷的构陷,全是自御史大夫们的手笔。

    方靖长长叹息,又问:“此事,就这么算了?”

    赵斐没接话。

    江风转了向,隔壁房的安神香飘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嗅着那甜腻香气,仿佛看见明桂枝蜷在榻上的模样——像在芦苇荡落难那次,“他”手脚都缩成一团,蜷曲着身子入睡。

    当时他还调侃“他”睡没睡相。

    如今想来,若非心无所恃、常觉惶惶,又怎会睡得这般不舒展?

    “叫人把主帆降半幅。”

    赵斐起身,朝舱外的护卫低声吩咐。

    “有风暴?”方靖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,想了片刻才明白:“是要让船行慢些?”

    “让他睡得稳一些吧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,反正不急。”

    “到徐州再补给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戌时三刻,江面浮着细碎银鳞,一闪一闪,似星,似钻。

    三人围坐在舱厅的八仙桌前。

    明桂枝换了黛色圆领袍,披着月白夹袄,袖口露出半截纱带,随她夹菜的动作一晃一晃,像只受伤的鹤在扑棱翅膀。

    “竟睡到掌灯时分,”她颤颤舀了勺芹菜豆腐,豆腐巍巍跌回碗里,“瞧我这瞌睡虫,怕不是要改名叫''''睡仙''''了!”

    笑意漫过眼尾,却不及眼底。

    赵斐的竹箸顿了顿。

    烛光映着明桂枝鬓角薄汗,他瞧得分明。

    ——“他”的手臂必定还在痛吧。

    如此深的伤口。

    方靖正啃着糟鹅掌。

    忽见赵斐舀起一大勺蛋羹,添到明桂枝碗里。

    他问“他”:“可有发热?”

    话音轻得像在问江上浮萍。

    “你瞧我这胃口,”明桂枝一口吞掉蛋羹,笑道:“我像是病人么?”

    说着从袖中抖出那张银票,“再说,蹭破点油皮,换二千两利钱,这买卖划算……”

    烛花闪烁,映得笑意明媚。

    赵斐不忍看“他”强颜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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