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追这几年没怎么回国。临到春节,他回家看爷爷,没跟任何人打招呼。
老爷子练字,他立在一边磨墨。
书桌表面覆着一块绿玻璃,下面压着七八张照片,有老人年轻时的军装照、一对双胞胎的合照、一家子的全家福……时间久了,相片褪色,人脸既明亮又模糊,只能看见虚虚的眉眼。
唯一清晰的一张,是两个高挑白净的孩子坐在长藤椅上吃西瓜,瓜瓤鲜红,映着旁边一丛翠绿的竹。
“你叔叔马上回来,让他包饺子给你吃。”
“不用,我待会儿就走。”叶追捏着墨条,碾进砚台匀速打转。墨色渐渐浓亮。
“嫌他做饭难吃啊。”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空军,人老眼睛不老。
“嗯。”
“没办法,人不能两头占,”老人笑呵呵地,“你叔叔小时候成绩好,过目不忘,但就是一站到灶台前就眼发愣,你爸倒是爱鼓捣吃的……”
听见爷爷提到父亲,叶追没接话。
老人瞥他一眼,换了个话题:“你叔叔跟我说,你那些发小,找你吃饭,你都推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呀,”老爷子摇头,“心像块铁。”
话是这样说,但为了不让爷爷担心,叶追离开之前,还是去了一次发小组的局。
大院里长大的孩子,个个都是不可一世地长起来。如今变成大人,反而装起和蔼来。顶灯晶莹璀璨,圆桌阔大,叶追坐在角落,鲜少插话。
他六岁才认识这群人,除了他,这儿都是开裆裤的交情。
三巡酒过,一个叫高立的站起来敬酒,说是要跟叶追道歉。小时候他在家里做皇帝,撒气撒到叶追头上,被叶追扇得站不起来,从此再也不敢。
叶追喝了一盅,高立仍不满足。两个人拼到最后,叶追把高立喝到了桌子底下。
叶追拿起外套起身,吩咐几个还算懂事的,叫他们别乱跑,早点回家。
大家都点头。
自那件事后,他们都有点怕叶追。
离开富丽堂皇的酒店,叶追叫司机送他去本市的一家KTV。
今天是高中同学聚会,他已经迟到了两个小时。走进狭长而曲折的走廊,灯球旋转鲜艳的粉光,包房里的唱歌声随着脚步忽远忽近。
走到高中班长订的那间,场子快要散了,大家挤在一起,歪歪扭扭地唱最后一首歌。
“……怎能忘记……旧日朋友……”
同学聚会大多是来不齐的,来的多是当年就活泼的人。有的发福,有的瘦削,有的满脸疲态。
叶追最后也没有进去,只是站在门口,听完了整首友谊天长地久。
第二天,爷爷的司机送他他去机场。还没开出街区,司机就停下了车。叶追一回头,看见他爸妈的车跟在后面。
叶母挽着他的手臂,走了很长一段路。她时不时看看儿子,欲言又止,但又什么都没说。她一向如此,总是迂回。
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,叶母开始替他整理围巾。
爸爸就站在不远处
叶追没有说话。
他看着自己的父母,既熟悉,又陌生。
叶母没变,保养得好,皮肤依旧光滑。脖子上系了一根青色的丝巾,看起来温婉优雅。叶父也没怎么变。比起整天要开会的双胞胎弟弟,他的生活要滋润的多。
这对夫妻人到中年,二人走在街上,也依旧会被人视作一对天造地设的伉俪,像电视剧里的角色,会白头到老,至死不渝。
叶追曾经也这样以为。
后来发现,其实也就那样。
“抱抱妈妈。”叶母笑着。
叶追拥抱了她,又跟父亲挥手告别
叶父抬了抬手,掌心搭着的皮革手套一扬一扬
叶追接过行李,转身离开。
等再接到姜一天电话的时候,他已经到了意大利的阿马尔菲海岸。每年他都会在此长租,直至度过整个夏天。
今年他到的格外早,那不勒斯正在下雨。地中海气候独有,碧绿木栅外,淡蓝的云重重压下来,海水发灰。小镇的房子黄粉夹杂,从高处往下望,撑着大伞集市错落而鲜艳。
他租的房子建在高处,风景一览无余。
续租太多次,房东劝叶追干脆把这栋房子买下来,这样就能永远住在这里。
叶追笑着婉拒:“永远太昂贵了,还需要不时修缮。”
“你倒是提醒了我,”房东说,“走,带你去看我们的新泳池。”
走过散落白麦色光线的客厅,抚过藤椅,铺着蕾丝罩布沙发,叶追跟着房东来到后花园。绒绒而潮湿的后花园,盛着一汪碧蓝色的露天泳池。
“现在它是你的了。”房东面带骄傲,将黄铜钥匙交在叶追掌心。
房东离开后,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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