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完了她的经历,女人们相视一笑,用湿床单为森纳搭起临时画室。
最年长的老人翻找着布袋,拿出一瓶靛蓝色的颜料递给女孩。
“我年轻时也爱画画,直到父亲用火钳烫伤了我的手——”
她挽起裤腿,露出小腿上的烫伤疤痕,疤痕的形状宛若一团火焰。
“三十年前,这是我最后的一幅画。”
森纳屏住呼吸,那疤痕在晨光中微微发亮,竟如同活焰般。
“但你知道吗?”老妇突然咧嘴笑了,“这团火没烧死我——它烧穿了我的裙子,烧烂了他的破屋子。从那天起,整条街上的女人都学会了往衣服里藏匕首。”
这个边缘泛着暗红光泽的疤痕,仿佛随时会重新燃烧起来。
“我们流血,是为了让下一代流汗,”她指向河对岸正在捶打床单的少女们,“看见那些水花了吗?你一定能听见她们在喊什么。
女孩的眼角逐渐湿润,她听见了,而且听得很清楚。
每一滴水花都在说,不能就这样算了。
森纳在这一天开始创作。
她的作品因“不合女性气质”被展览拒绝,离开展馆后,森纳索性在铜猪旁摆摊,为过路的女人们画肖像,并教她们写字画画。
后来,积攒了一部分资金的森纳买下了原先的教堂,将其改造为“铜猪工坊”,她将阿尔泰米西娅的颜料涂在工坊的门楣上。
每个到来的女人都可在此学习艺术,交换故事,但在成为学徒前,她们都必须用那支银画笔蘸上红色的颜料,在门楣前画上一笔波浪。
森纳坚信,终有一日这里会变成一片赤色海洋。
打造完工坊后,她又将铜猪的雕像搬到门前。原先的铜猪因帮助她而逐渐锈蚀,森纳用银画笔沾上人们送她的颜料,为它重新画上色彩。
作画时,铜猪的眼睛又短暂闪过光芒。
这一次,她看见了。
森纳用力地抱紧自己的朋友,泪水滴落在铜猪身上,不再是迷茫与悲苦,而是永远坚定的自由。
“谢谢你给我机会,让我拥有救赎自己的魔法。”
恍惚间她听见铜猪的回应——
“魔法从不是外界的赠予,而是你亲手割下腐肉后新生的骨血。”
(七)
十年后的某个清晨,工坊的花园里爬满了新生的紫藤,淡紫色的花穗垂挂在玻璃窗前,像极了森纳曾经偷偷用教堂烛泪染过的画纸。
年幼的学徒莉亚踮起脚,将一罐刚研磨好的颜料放在窗台上。阳光正穿过玻璃门边残缺的圣母像,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红色的光斑。
“老师!”莉亚突然指着门外,新奇地喊道,“铜猪的耳朵在动!”
森纳的头发用一支旧画笔随意挽着,她头也不抬地调着颜料:“它今天高兴,去把地窖里那些画作搬上来吧。”
地窖入口藏在厨房的柜门后,莉亚举着蜡烛往下走,烛光映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,那是十年来每个进入工坊的女人刻下的名字。
最深处立着一幅蒙着黑布的画,当莉亚掀开画布,无数双眼瞳在黑暗中亮起——
弯腰捶打衣物的洗衣妇、正在拧干床单的跛脚姑娘、偷偷用湿手指在石板上画花的熨衣工......她们的衣褶间藏着森纳当年用暗红颜料写下的字句:“褶皱间的花朵,是未被熨平的自由。”
将画作带到楼上时,屋内已不见老师的身影,她应该是急着出门了,画到一半的作品都没来得及收好。
莉亚不禁走近,望向这幅未完成的画。
纸上是一个女孩骑在铜猪背上的画面,她们在天空中跳跃,似是要飞出此方天地。铜猪的眼里反射出金色的光芒,映照着此刻正在观看的女孩。
工坊的门前,无人注意的铜猪悄悄眨了眨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