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水之滨,赵毓说的话,声音柔和,带着奇异的缠绵:——“王叔错怪陛下了。其实,陛下不让我去北境,……只是不想我再次犯险。”
赵毓的眼睛依旧看着那边的文湛,轻声说,“他会同意的。”
因为。
我也会入上林王狩。
九死一生。
可,胜者掌北境兵权。
以姬姓皇族亲王的身份,总摄北境军政大权。
只是,……
能活到那一天吗?
——我要死了,是吗?
回到猎宫已经是深夜,清了场子,马蹄声在冷月夜风当中,一种风萧萧兮的肃杀感。
文湛勒住缰绳,他先下马,回身将赵毓抱下马。此时赵毓的双手的确一点力气都没有,不要说控缰绳,如果文湛不抱住他,他甚至连稳于马鞍上的力气都没有了,脸色也极难看,月光下,居然显出一丝灰败。
他对赵洵美说自己醒了就没事了,文湛在场,他对他太熟悉了,知道,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。
这些天文湛也熬鹰似的,疲惫到极点,等赵毓喝了汤药安寝,他也在他身边躺好,多年耳鬓厮磨的习惯,额头抵住他的,伸手,揽住的,却是一把瘦骨。
睡得安稳也好,不安稳也好,终究还是睡着了,只是终究有些忐忑。一丝冷意,怀中已空,文湛猛然坐起来,却看见床上放了一张矮桌,点了一根蜡,赵毓就在这边,摊着,看猎场的山川形胜图。
“吵醒你了呀。”赵毓有些意外,“我还想着自己动作小声点,让你睡得长久一些呢。”
外面已经续着下起了雨水,落在乔木树叶,台阶青石,还有宫墙琉璃瓦上,虽然听上去有些杂乱,却带着清凉的气息,不令人烦躁。
“在看什么?”文湛也挪了过来,“怎么不多睡一会?”
“我不缺觉,就是累。”赵毓,“累狠了更睡不着,躺着看窗子和房顶,也实在无趣,就摊开这猎场的地形图看看。等天亮我去找燕王叔,让他调兵,对南苑两侧的群山,还有河道湾流这几个点加强守备,别让居心叵测的又或者是不长眼的,凑着热闹趁着乱,钻了空子。”
殿内烛火明灭,刚好在赵毓脸庞处,爆了一下,照着他面色如纸,而眼角泪痣极浓极艳,像血珠子凝结而成。此时的他极瘦,人异常的薄,眼窝微微凹了,眼皮也薄,一抬眼折了好几层,就显得眼睛比之前大一些。
“怎么了?”赵毓感觉到文湛一直看他。
“没什么。只是……”文湛想要抬手为他擦掉那颗痣,忽然记起来,很多年了,他擦了很多遍,那颗泪痣依然还在,那是长在承怡皮肉里面的,那是擦不掉的。“承怡,我今天调整马鞍的时候,看见,你在看我,……,一直看着我。”
“我看着你呀,一直这样,从小到大都这样。”赵毓低头看山川图,“只是,你一直没回头,不知道罢了。不过,小时候你心那么大,就算回头了,看到了,应该也不在乎吧。”
“小时候不懂。”文湛,“等我懂了,却太晚了。”
“承怡。”
“你离京,我才知道,没有你在,就是一层皮活生生剥下来放在虚空中熬煮,血肉一寸一寸腐烂掉,最后空留一副骨头架子。外面看还是个囫囵的人,内里早就空了。你从西北回来,看到的就是那副白骨。”
赵毓狐疑抬头,“怎么突然说这个?”
文湛,“那些年,他们败了、疯了、死了,临终还要诅咒我孤家寡人,除却帝座万事成空。承怡,你说他们是不是荒诞可笑?”
赵毓没有回答,文湛也没有再问。
只是微微前倾了身子,在那颗血滴似的泪痣旁,轻轻亲了一下。
他躺了回去。
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,赵毓将山川图卷好,也挪了回去。
文湛还是伸手,将他揽在怀中,“承怡。”
赵毓,“嗯?”
文湛,“小的时候,我遭暗杀,中毒躺了好久。你说,再这样就错过花期了,然后就抱着我到院子中看花开。那是荼蘼,韶华胜极,却昭示着暮春将尽了。不过,承怡,你那个时候抱着我,很不用心。”
赵毓,“啊?”
文湛,“颇敷衍。就那么松松垮垮圈着胳膊,似乎,既不怕我从你膝盖上掉下去,也不怕我被人抢走。”
“呃……”赵毓,“我就那点力气。”
文湛,“所以,我当时就想着,以后换我抱着你,我一定要用力,绝不能像你那般敷衍!”
“可是,承怡。”
“太紧,你会伤着。”
“太松,你就走掉了。”
“文湛。”赵毓轻轻叹息,“我们不是布衣夫妻,本就没有平凡厮守、柴米油盐的福气。”
谢翾飞一只手需要杵拐,所以给赵毓准备的药汤就放在一个罐子中,系了根麻绳,正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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