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对面书塾的诵读声停止了,许是教书先生宣布下学时间到,五六个稚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,便嬉皮笑脸打闹着出门。
一曲终了,虽不及金陵的乐坊,在这偏僻关隘小村倒是一点不俗,艳曲情浓,却让白鹭听出了不屑情爱的戏谑。
白鹭再度打量眼前的女人,美颜外表下,唇角眼尾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。
“雪娘,你藏得很好。”
香梵笑意凝固,不解道:“小王爷,奴家是莲花楼的花魁,你念错奴家的花名,可得罚一杯?”
此时江左在门外轻声禀报道:“少主公,人齐了。”
随后“哗”一声,门拉开,一个精瘦白皙的小男童被带进来,手脚皆被绑缚,口中塞得严严实实。
白鹭一眼认出是刚才对面书塾里读书的其中一个孩子。
“雪娘,我江星阔做事不喜拖泥带水,你不认你的真名,这个孩子你总认得。”
“店里的小堂倌,收养来的没爹没娘的孩子。怎么,碍着小王爷的眼?若是香梵有何错处,小王爷大可罚我,放过这个小堂倌。”
接下来的一番话更让她如野鬼扯去了人皮,要打回地狱一般浑身发抖。
“雪娘,你可认得此毒?”
江星阔将帕子在案上一放,现出一截渗出靛蓝色暗纹的胸骨。
香梵不语。
“此毒名为罗刹泪,在体内埋伏极深,发作起来是寒症,死时却看不出死因,只有骨头上有毒纹。只有朔渊小国才有此毒,朔渊人为免惹祸上身,轻易不用。”
“小王爷为何同我一个花魁说这些?”香梵还想最后掩饰一次。
“你为何要害海西部贡使索律阿?受谁人指使?”
都说出去,是没命活的。
香梵不语。
江星阔慢条斯理拿起腰间匕首,自骸骨上轻轻刮下一点靛蓝色粉末。“宋琏死后,你无依无靠,进了勾栏,六年前,与恩客诞下一子,你悉心养育,送进书塾,一定也很想他出人头地吧。”
他扯开那男孩口中的布,“可惜遇到了我。我江星阔不拘礼法,不以君子自称。”
说着,将刀尖上的粉末递至男孩口边。
“不!!”香梵扑向江星阔,被江左一手拉住,按在地上。
“粗鲁。”江星阔冷声道。
江左将人扶起安坐。
她苦苦哀求,“不错,我是雪娘!你不要伤害这个孩子,一切与他无关。冤有头债有主,主使者宋琏已死,制毒者是我,我愿偿命。”
男孩吓得涕泪横流,看得白鹭心有不忍。
上前当着江星阔的面,将孩子小心地自刀尖挪开,扶至墙边椅子坐下,不满地看了眼他,江星阔一边眉头微提,将刀尖的粉末抖了去。
雪娘供述,十一年前正旦节前一个月,各族贡使赶去金陵朝觐先帝,宋琏给海西部贡使索律阿践行,当晚宋琏喝多了,索律阿陪其回房途中路过宋府一处地窖,他拉着索律阿进了地窖,向其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。
那地窖里用银锭子铺成一条银龙,一眼望不到龙头,尽是被他贪墨的朝廷军饷,是拨给镇北军及其家属的家用。
宋琏第二天醒来,忆起此事,但索律阿已悄悄动身离开,宋琏亲自带兵去追,将索律阿一行八人秘密绑回,关在宋府私牢里。
“宋琏问我,什么毒让人死得又快又看不出迹象?我便拿了一瓶罗刹泪出来,每人一滴,痛苦挣扎一番之后,这八个海西部的人就悄无声息地死光了。”
她平铺直叙,像说死了几只猫,几只狗的语气。
“好狠。”白鹭多看了她一眼。
“为掩人耳目,宋琏又出城关杀了一帮挑衅的北凛人,嫁祸他人,顺便伪造军功。”江星阔补充道。
“那是他的事,与我无关了。”雪娘淡淡地说,“我该说的已经说了,你要杀便杀,放过这个孤儿。”
“罗刹泪的原料罗刹果结在朔渊,十年开花,十年结果,得来十分不易。”江星阔抹了抹刀尖残存的粉末。
“哼,不错,我只制成了一瓶,八个人费了我大半瓶毒药。”
他缓缓问道:“你剩下的毒药用去了哪里?”
雪娘一愣。
白鹭听闻睁大了眼睛,难道江星阔身上的毒也是她下的?宋琏为何要害他?
“我怎会知道?”
江星阔用刚才抹过药粉的手指伸向白鹭身旁的男孩。
女人尖叫一声,“我真的不知!”
“贡使一事之后,过了一年,也是严冬。宋琏忽然跟我要剩下小半瓶罗刹泪。我说此毒所剩无几,用完也没有原料再制了。他说无妨,杀一个狗崽子,不得用寻常办法去杀,要保万无一失。”
“但是过了阵子,我并没有听闻与他来往的任何一个人有噩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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