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韫知从禹州回来后,与父亲大吵了一架,当晚收拾铺盖回鹤峰了。她的堂姐薛信竹刚好那年升任书院管事,没多问什么,给她安排好了住所。
那时正值炎夏,书院放假,只余零星几个不愿回家的学生。过几天,苏润莲竟然也搬了上来。
面对同窗的盘问,苏润莲面露难色:“……又跟我爹吵架了。”
什么叫又。
围观众人眼里写满了:想不到照水青莲还有这一面。
丞相大人治家颇严,白承玉那个性子绝对受不了,也三天两头跑到山上来烦人。
某日薛韫知与几名同窗在园林摆阵对诗,碰上苏润莲和几个人在附近耍剑。有人叫嚷着请客喝茶,顷刻间熙攘围着水渠坐了一大片。
白承玉一袭白衣凑过去洗手,顺便问:“薛公最近在朝中颇多激进之言,你可知道?”
薛韫知沉默片刻:“知道。”
家书中说,薛旭在朝堂上公然反对皇帝对江州驻镇的压制,指出现在景国与瑶国的对峙才是首要之事,北方泊沙人的侵扰不足为虑,至少不是当务之急。中书监谢庭渊等保守派驳斥说,泊沙人杀害景国公主才过去一年,大仇未报、国耻未雪。薛旭当场口不择言,说南边瑶国若不防,天下之中早就该换主了!
就算薛韫知这般不通朝中弯绕,也知晓父亲说错话了。
今天下二分,北景南瑶,本是同一家,天子都姓宋。二十年前,北方游牧的泊沙人突然动迁,自永州南下破了景朝边境。满潮文武舍家弃国,携着幼主难逃。唯有镇北都尉白隽与燕王宋照联手,保住了冀北大片人口稠密的土地,景国王脉这才得以延续。
白隽以丞相位行天子权,所有人都以为他将登临大统。当年功臣都进了青鸾寺,当年壮志都换了田间犁。白隽临终前,还政于宋照,病榻前拉着天子的手喊着:“南征!南征!”
七年前,景玄帝宋照过世,其独子宋明年十三,生母亡,有大将军陆安之妹太后陆欣执掌中宫,外联丞相苏群玉主政。苏群玉之妻白吟山即白隽之长女。可以说过去的二十年来,景国皇族的生死存亡,皆掌握在陆、白等大族的手中。
宋明加冠亲政以来,性情不定,难以捉摸,景国上下压力很大。苏群玉便说:“内忧外患之际,何必自己人先打死自己人。凡事皆有大小,愿各退一步。”
可若虎狼环伺,刀剑在侧,又能退到哪里去呢?
这几日薛旭告病不出,把自己关在家中。薛韫知也有点担忧。
白承玉道:“你该回家去看看。”
薛韫知:“可我一回那屋子里,到处都是我娘的影子。”
白承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。“逝者已逝。何不珍视眼前人。”
那个夏天过得很快,日子却好像还不错。景国没有发生大变。天下事最远也不过洛水尽头的一叶孤舟。
相州右护军,就是那位“神通萧泽的哥哥”萧离,奉旨入洛京面圣。
梧桐叶倏忽已经落了。晚秋的一场场雨,把整个世界浇灌彻底,洗刷了个干净。
薛韫知在山上过了一季,树叶转金时,才恍觉年华飞逝。
霜降一过,薛韫知十五岁了。
白承玉很久没来找过她了。那说明朝局一切安稳。薛韫知听闻他又和温家的小公子到处闯祸。好像景宁公主死后,景国上下怀着对先帝或是对白隽将军的追思,对白承玉的出格之举愈发纵容,倒让他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。
白承玉长不大,最辛苦的人就是他的表哥。
“——白!子!衡!”
“给我从房梁上下来!!!”
鹤峰上的美好清晨,又以温润君子苏润莲在山门前的一句咆哮开始了。
那天白千雪刚起床晨读,往窗外看了一眼,感慨道:“苏空山平日何其谦逊有礼,也算一物降一物。”
薛韫知还埋在被子,快入冬了,天气寒凉,窗外的飞鸟也都落在枯枝头不肯动。她闷闷地道:“谁家好人大冬天大早上的上房梁……”
苏寻雁过来敲她的床榻。“快起来,不然赶不上早课了。”
薛韫知心想,赶不上那就不去了呗。
白千雪看着苏寻雁担忧道:“完了,她要被白子衡同化了。”
薛韫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。
谁要被他同化!
三个人一起裹上绵衣,翻山越岭顶着寒风去上课。鹤峰书院依山而建,原址本是隐士山居之园,集中在鹤峰西麓,但那边除了上课用的几间冰窖似的大屋子,就是白吟山用来藏书顺便借给旁人观阅的书阁。学子们的寝舍建在避风临溪的山凹,好处是风景绝佳山清水秀,坏处是每天上课翻山越岭,边背书边锻炼体格。
每日一翻鹤峰,体验一遍“一览众山小”的风景,薛韫知都快麻了。
赖床三人抵达课室的时候,陈思已经在读书了。暖炉上温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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