揽月阁接到御前侍奉的口谕时，棉棉正捧着阿萝刚烤好的、热乎乎香喷喷的奶酥饼，小口小口啃得正香。金灿灿的酥皮沾在她嘴角，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。

    “陛……陛下召见？” 阿萝的声音抖了抖，想到这几天听到的妃子在暴室被虐杀、宫女被割舌等传言，脸比手里的帕子还白。

    棉棉咽下嘴里的酥饼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“该来的总会来”的认命，随即又燃起不所畏惧的小火苗。

    “别慌，”她甚至反过来安慰阿萝，一边任由侍女翠竹整理宫装发髻，一边小声嘀咕，“就当…去参观大魔王的巢穴，开开眼界！”

    踏进通往紫宸殿的宫道，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就在离殿门还有十几步远时，一阵激烈的喧哗和挣扎声猛地撕裂了宫廷的死寂！

    “放开本王！萧砚！你这昏聩暴君！残害手足！你不得好死——呜！”

    一个穿着郡王朝服、须发皆张的中年男子，被两名魁梧如铁塔的侍卫死死架着胳膊往外拖。他目眦欲裂，口中发出凄厉的咒骂，双脚徒劳地蹬踹着光洁的金砖。

    “堵上他的嘴！” 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殿内传出，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。

    “遵旨！” 侍卫首领应声，那绝望的咒骂立刻被堵死，只留下“呜呜”的闷哼和挣扎。

    男子怨毒的目光扫过殿门，恰好与正被王德全引着前行的棉棉对上！那眼神里淬着血泪的恨意和绝望，如同冰锥，狠狠扎进棉棉眼中。

    棉棉的心跳骤停！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
    就这么被拖走了？像拖一条狗…

    她的小脸瞬间血色尽褪，手脚冰凉。

    “娘娘，请快些，莫让陛下久等。”王德全尖细的声音带着催促，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拂过殿前的一缕微风。

    棉棉猛地回神，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，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。

    不能慌！绝对不能慌！骂暴君的是他，又不是我！我只要乖乖的当个本分的棉花，暴君总不会无缘无故捏死棉花吧？
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压下翻腾的惊悸，小脸绷紧，眼神重新聚焦，甚至带上了一点“视死如归”的平静，跟着王德全踏入了那如同巨兽之口的紫宸殿。

    殿宇极高极深，光线幽暗。巨大的蟠龙金柱投下森然的阴影。御案后，那道玄色的身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。

    棉棉依着规矩，趋步上前，在离御案约三丈处停下，垂眸，敛息，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：“臣妾昭妃，叩见陛下。陛下万岁。”

    声音清脆，尾音努力压平，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方才的冲击。

    萧砚并未立刻叫起，他靠坐在龙椅里，单手支颐，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，无声地刺探着下方伏地的身影。

    他在等惊惶、等崩溃。殿内空气凝固，威压如同实质。

    时间流逝。

    棉棉伏在地上，额头轻触着手背。最初的惊涛骇浪过去后，反而慢慢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呼~吸~ 她调整呼吸，目光所及是御案下方铺着的、厚重繁复的地毯。那深蓝底子上盘绕的金线银丝，像不像部落里老萨满画的祈福图？不过这个更华丽点。线头好像有点翘？

    想到这些紧张感竟也悄悄冲淡。

    “平身。” 低沉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。

    “谢陛下。” 棉棉起身，垂眸，姿态恭敬，腰背挺直。

    “上前。” 命令简洁。

    棉棉趋步上前站定，屏住呼吸。然而御案上那方墨玉凶兽镇纸实在太过狰狞奇特，她的目光忍不住悄悄瞟了过去，带着点纯粹的好奇，长得真凶…不知道能不能辟邪… 念头闪过，赶紧拉回视线。

    萧砚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，看到的只有努力维持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走神？长得还不错，就是脑子不怎么好。他收回视线，拿起奏折。

    殿内沉寂，朱笔沙沙。棉棉安静站着，膝盖隐隐作痛，她悄悄挪重心，目光飘向窗外枝头跳跃的麻雀。小雀儿真自在，宫里的虫子肯定比草原的肥。

    看得有点出神，眼神透出向往和…馋意？直到感觉冰冷视线扫来，才猛地回神。

    萧砚批完一份奏折，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，茶已微凉。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，手腕微动。

    “啪嗒！” 茶盏被随意丢在御案，脆响如惊雷！

    王德全的身体几不可察的一抖，头垂得更低。

    棉棉被惊动抬眼，目光茫然，看向歪倒的茶盏。

    嗯？眨了眨眼，只有“发生什么了”的疑惑。随即垂头恢复了壁花状态，整个过程自然流畅，仿佛只是被一个寻常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。

    萧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，那清无垢的眼神像水洗过的琉璃，映不出半分阴谋的影子，他心中因茶凉而起的烦躁，竟莫名淡去一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