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忽然吹得大了些，把岑澜的发丝从肩头吹起来，顾言泽低头看着她，却发现她的眼神已经不在身边。她站起身，拍了拍裙角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
    然后她伸出手，在空中停顿了一下，像是回忆着当时那只舞该从哪一步开始。

    顾言泽一愣，没有打扰她。

    岑澜就那样，在金色礼堂前的阳光下，一个人轻轻地迈出脚步。动作不是特别标准，但很认真。她的裙摆随着转身微微扬起，像是白色的浪花扑上石岸。她低头旋转，踮起脚尖，手臂展开，仿佛那个少年还站在她对面，牵着她的手，引她入舞。

    可他不在了。早就不在了。

    他像是那年夏天夜里最亮的那颗星星，在天快亮时悄悄熄灭，没有人看到他离开的样子。只留下她独自记住了整只舞的节拍，和他被她踩了一脚时那句“没事，你随便踩”

    阳光落在她的发上，闪着柔柔的光。她转完最后一圈，轻轻收步，然后垂下手指，站在原地，安安静静地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顾言泽望着她，毫无头绪。在他眼里，岑澜忽然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八音盒，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。她的裙摆在风中微微扬起，而她早已在心里默默排练过千百次。

    顾言泽怔住了。他忽然明白过来，那不是现在的舞，那是去年的，那是记忆里的舞。

    是啊。

    青春从来不是喧闹的。

    它不是人声鼎沸的广场，不是聚光灯下的舞台，也不是欢笑声中四散奔逃的毕业合照。

    它更像是图书馆窗边午后的光，是翻书时掀起的一缕纸页的风。是某个你以为早就忘记的人，在很多年后的一个午后，阳光像细碎的尘埃落在他身上，他站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，轻轻地跳完那只你们曾经跳过的的舞。

    你没有听见音乐，但你的心跳在那个节拍里起舞。

    你也没有再牵住他的手，但他的每一步都还刻在你的记忆里，像落在旧笔记本页角的手写日期，褪色却依旧清晰。

    你以为他早就离开了，就像所有人终将离开。

    但他回来了，不是以真实的样子，而是在你的记忆深处，在阳光照不全的角落，悄悄站定。

    就像从未离开过。

    金色礼堂里的掌声刚刚落下，校长还在台上微笑着用缓慢的捷克语致辞结尾，翻译在耳机里逐句重复着那些平静却意味深长的欢迎语——什么“传承”、“责任”、“未知的边界”等等，顾言泽已经听不进去，随着大厅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，估计新生典礼已经结束了。

    但他脑海里还残留着刚才那支无声的舞蹈，每一个旋转都像在心头激起一圈圈水纹。

    他本来以为不会有人注意他的离席。

    结果他刚向走出大门，就被一只手从背后拽住了。

    “你总是这么喜欢自己乱走？”理查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，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。

    顾言泽回过头，看到那张过分英俊的脸，那金发几乎在阳光下发着光。他依旧穿得得体，像是从哪个中世纪的油画里走出来的王子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……有点无聊。”顾言泽挠了挠头。

    理查德摇了摇头，手里扬起一张厚纸，像魔术师展示一张扑克牌：“那你更应该留下来，至少得拿到这个。”

    顾言泽接过那张纸，是一份课表，用古旧的字体打印着。他扫了一眼，发现自己是“语言与文化学院”的普通班学生，每天的课程排得紧凑而规律，第一节课就是捷克语。

    “普通班。”他嘀咕了一句，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平无奇的安排。

    “嗯，我猜你是以为，所有人都是这样的？”理查德把另一张课表摊开给他看

    我在特殊班。准确来说，是试验性班级，咱们一届只招了15个。”理查德合上课表，把它收了回去，“而你……暂时不在那个名单里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”顾言泽抬头问他。

    理查德看着他，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，“谁知道呢？也许你不够特别，也许……你太特别了。”

    岑澜正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手中的课表，一只手揣在裙子口袋里，另一只自然垂落。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，理查德。”她轻声说。

    “你认识他？”顾言泽看着两人

    “当然大名鼎鼎的赫尔曼家族未来的继承人谁不认识。”岑澜笑着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

    理查德则是礼貌的笑了笑，转身对她绅士地点了点头，语气不再是面对顾言泽时的轻慢，而变得认真了一点，“岑澜，你又跳舞了？”

    顾言泽心头微动。

    岑澜笑了一下，没有否认，也没有回答，只是看了理查德一眼，然后看向顾言泽，“早点回去吧，开学第一天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她轻轻拍了拍顾言泽的肩，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，又像是结束了一场短暂的回忆。然后她转身离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