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亲为什么选洛可可风格?”
针管推到底时,逢思余看见自己睫毛在水晶灯里碎成星屑。这个问题她在心里养了七年,像养着父亲留下的那盆枯死的迷迭香也不肯丢。
逢无忧擦拭针头的动作顿了顿,真丝手帕绣的F字洇着血渍:“因为卷草纹最适合缠绕金丝雀的脚链。”
也因为当初她爱他爱的热烈,连装修风格也是挑着他喜欢的,现在不舍得换的也是她。
七岁那天的雨带着铁锈味。
琴房窗棂把暮光切成菱形糖块,逢思余连续弹到第47遍《车尔尼599》时,尾指关节肿成了樱桃。
防尘罩突然被掀起,父亲的风衣裹着像是巴黎雨水的涩。他掌心滚出彩虹糖,玻璃纸在渐暗的天光里折出教堂彩绘似的虹。
“藏在舌底。”他眨眼的弧度像降E大调琶音,“你母亲闻不到水果糖味。”
巧克力在舌尖化开的瞬间,黑键上的肖邦突然变得柔软。父亲把琴凳调低两英寸,天鹅绒坐垫下露出柠檬糖的尖角。
“欢乐颂应该这样弹。”
他的手掌包住她冻红的指尖,腕间古龙水混着医院消毒水味。
琴键流淌出的旋律突然长出糖霜,在暮色里筑成小小的蜂蜜城堡,捅得她心窝甜甜的。
鎏金怀表坠地声刺破梦境。
逢思余在剧痛中醒来,发现母亲正用酒精棉擦拭她黏糊的掌心。彩虹糖纸蜷缩在垃圾桶里,像烧焦的蝴蝶翅膀。
“垃圾就该待在垃圾该在的地方。”
逢无忧的甲油刮擦声盖过了窗外夜雨。七岁的逢思余突然明白,所有甜味都会在黎明前腐败成药片的苦。
“下周末和徐家打高尔夫。”
逢无忧的声音从螺旋楼梯顶端劈下时,逢思余正把药粉混进润喉糖。月光把她的影子钉在彩绘玻璃上,如同一只被树脂凝固的凤尾蝶。
琴房突然传来《月光》第三乐章。
她最爱的父亲,最爱的一段钢琴曲。
逢思余的脊椎结出冰棱——那是她藏在手机里的演奏音,此刻正从母亲眼里渗出剑毒蛙的毒。
“删除,你知道我最讨厌听这个,像是讨厌你一样。”逢无忧手上的怀表链缠住她渗血的腕,“或者换一种说法,我帮你和删除江家那丫头的联系方式,如何?”
防尘罩边缘露出半截糖纸。逢思余咽下舌底的帕罗西汀,突然看清糖纸背面褪色的蓝线——根本不是五线谱,而是父亲画的巴黎地铁线路图。
暴雨拍打着洛可可式穹顶。逢思余在镇静剂带来的眩晕中数着琴键,中央C键上父亲残留的指纹正被她的血渍覆盖。
江落棠曾经在她眼前跳过的水袖舞突然在眼前展开,三折波痕在虚空里写满无人破译的摩斯密码。
“并购方案放在你书房了。”
逢无忧的耳坠扫过她渗血的额角。
当用力关上的门板吞没最后一丝光线,逢思余终于摸到琴凳下的瑞士莲——糖纸里裹着的不是巧克力,而是半片白色药片。
另一天的学校内,对于逢思余来说又是一个新开始。
每天要积极的面对生活,这已经成了常态。
青铜觚在X光机里旋转出青绿色光晕时,逢思余正用驼毛刷扫去陶片上的厚厚尘埃。
手机在帆布裤口袋闷响,逢无忧的消息浮在消毒水味里:
「巴黎拍卖会延期」「徐家婚约照旧」「周日家宴穿浅灰西装」。
她屈了屈发麻的膝盖,考古教室的环氧地板上留着上周泼洒的玫瑰茶渍——江落棠来送非遗资料时,水袖扫翻的保温杯至今没擦净。
“小逢!”导师撞开防尘帘,羊皮纸资料卷着西北沙尘扑进来,“上级领导今天早上刚跟我说,中央美术那边想要你来跨校双学位!”
驼毛刷突然断在陶罐缺口。
逢思余盯着自己映在X光屏上的手,虎口处结痂的烫伤开始发痒——那是上周偷用电窑烧釉彩试片时烙的,谎称是修复青铜器烫的。
导师的登山靴底粘着莫高窟的彩塑残片,老人从帆布包抖出卷泛黄的文件:“你三年前临摹的高句丽壁画,央美教授说色彩重构堪比他们的校内学生,而且没有一定的天赋和基础,也不会勾画的如此……”
“我母亲认为艺术是劣性遗传。”逢思余突然打断,医用胶手套在陶罐口沿勒出深痕。
衣领内层的皮质定位器突然发烫,那是去年在徐家晚宴上母亲亲手扣的,说是防绑架装置。
通风管灌进裹着沙砾的风。
逢思余的帆布裤脚扫过操作台,蹭落半盒朱砂粉——昨夜偷调国画颜料时撒的,谎称是甲骨文拓印材料。
手机再次震动,徐家千金的婚戒设计图弹出来。逢思余在防尘面罩后咬破舌尖,血腥味混着上周藏的钛白颜料胶囊在口腔化开。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