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中煦和,它正浸透西客院的一砖一瓦。即使没有萧条冷落的庭院,却也迎刃直上。
纵使是金壁的楼阙,它亦然陈旧而坍塌;千里的堤坝,因为蝼蛄小洞而溃坏;百尺的房屋,因为烟囱的缝隙中迸飞的火焰而焚毁。
原诏扶着门框的骨指发白,曲裾之下的玉珏正随着她迈开的步伐而颤动着,她仰首时仅见一霎的甲胄,迎着煦日而刺痛了她的眼。
“都退下!”她扬起袖口,上头的锁绣针团云纹赫然入目,这是齐宫室赋予原诏的殊荣。
州兵们齐刷刷跪地,是对文姜,也是对原诏。须臾,大门终将阖上,一切皆回归宁谧。
即当原诏回首时,那双眼里有不可置信,有幽怨,亦有惶恐,她看着栖息至塌上奄奄一息的文姜,及至地上伏尸。她每走一步,皆十分的煎熬,步摇在摇曳中拂过耳廓。垂至背脊的长发,远看寂历非常,像撒了满地的棋子,黑白恒生,兀自蹉跎。
原来当孤臣伫立庙堂时,他们的背影也是如此决绝。
原诏一直明白,臣子依靠权术谋划君主,权术穷尽的时候就要凭借实力。
可她与阿宁在商州就像孤注一掷的蝼蚁,岂怕万般挣扎,亦有数不尽的危机在起伏,总有藏锋的刀剑向她们刺近,诛杀殆尽,她们唯一生还的希翼。
“主子,没有特殊之处。”阿宁查看了自尽的婢女,转了掌中的弯刀,缓缓归入鞘中。
原诏敛下目光:“蝮蛇咬了手,就把手腕截断,咬了脚,就把脚腕截断。去查!”
“查出这些不出洞的蝮蛇,就是公山家,若真是他们所为,我愿诏岂怕就是将身家押上,也要让他们陪葬!”
“是!”阿宁适才出门。原诏的目光随即落至眉头紧锁的文姜。
终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。
伤你者,一个不留。
元贞十六年,齐宫。
“书中记载的有为女子鲜少,不是红颜祸水,便是家国危殆,便将罪过推卸其身的女子。我阿,我要志存高远,欲立庙堂,为民请命,泽被苍生,致四海升平。我要效法圣贤,为兆民奔走四裔,还其朗朗乾坤。”
“我要做女贤,做史书中有功过的女贤,让世人看看,女子并非只在宫闱才有一番天地。”
文姜将书帛阖上,案台堆积着如山的经籍,尚未及笄的她就此相视上原诏的目光。窗牗外的风雪尚凛,原诏目中的文姜却立着风雪,文章清明,袍裾洁净。
原诏掌间翻开一赋,文赋的留白皆是文姜的字。字间苍劲,不似女子的手笔,可在太学时,先生亦说簪花虽秀致,却笔劲无锋,太过内敛。相比之下,文姜的字却写的不逊男子,亦有大家风范。
她一笑:“明年,你便及笄了,及笄后便可随心所欲,追逐你的清风明月。”
“我心所向,素来如是。”
文姜以指翻过书帛的纸页,又道:“可及笄之期将至,即便下嫁,我常思之,何故女子唯有适人,依附郎君,方可得自在?我是大齐公主,皇兄们求学是以济天下,他们能为之,我亦可为之。”
“倘若衡山开此先河,我便是你阶下之臣。”
你谋社稷,我为你谋天下。
原诏看向她时,冬日的阴云密布,雪花坠落纷纷扬扬,长廊之下的簪花亦不复存,惟有一只笔躺在雪地中。
文姜亲拎起笔时,亦是永昌元年,文渊践祚之日,她身袭华裾,步摇拂过鬓边,一双眼眸细长,泛着冷然,她做到了。
她在太学试学时拔得头筹,及笄之年的议亲也被延迟,因着元贞帝的宠爱,他赋予的恩荣而使衡山步入庙堂。
衡山开始涉政,亲下州郡巡防。
“从此,我的功过,纵是君王,亦无可置喙。”
后来她于廊下与原诏品茗,茶香四溢,拂过檐上,徒留竹水流淌,湖泊之上点点影痕,有她的影子,亦有原诏。
“奸佞尚且能名垂青史,其功过是非,唯有后人方能论断。想当年,世人皆道王莽篡汉,罪不容诛,似已盖棺定论。然其功过相抵,几人问津?身为大齐的公主,在我眼中,他即便是对的,也终究是错的。”文姜如此凝望着原诏,眉间有无奈,亦有身负帝王血胤的孑孓。
原诏相对上她的目光,彼时惟有竹水之声,拂在她的耳里。
“衡山。”她唤了她一句,不曾生变。
“天下本是龙盘虎踞之地,谁成为世主,谁便是卧龙。”
“可他成了卧龙,便会放过我吗?也会放过你吗!”
不会。
臣子谋权以固位,君王谋社稷以安民。
社稷之安,依托于权柄之固;河山之稳,凭借于军权之强。开疆拓土,有赖军权为支撑;虎符在握,则君王身侧断无容虎之地。
而原诏在这样的对话中,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。
可文姜看着缄默的原诏,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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