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滑向东厢房。
药气越来越浓,他寻思看看谢天贶,再去瞅瞅昨夜倒下的侍卫,顺带问问徐姑姑,倘若陪嫁侍婢们缓过来了,也该出来伺候殿下,替换山奈姑娘,否则一屋老婆子,慢吞吞伺候不好。
还有丹歌姑娘,殿下醒来少不得要问。他默默思量:还是派个人去虎守林接回来,反正谢家主在此,一样的照顾。
他左思右想,务求完毕,然而人算不如天算,沈主簿丧着一张黑脸,也深一脚浅一脚,溜到他跟前。
“柳老大人,叫你去一趟。”
话没说完,沈主簿膝盖一软,抱紧他大腿:
“大人你杀了我吧,老大人他套我话,殿下瞒着不让说的,他老人全知道了!呜呜呜,我日夜侍奉在前啊,他怎么忍心套我,想知道,完全可以把你叫去,屈打成招嘛!
为什么是我,他怎么可以搞我?难道好人就活该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?
是不是你?!!”
十指化作鹰爪,沈主簿恶狠狠仰头:
“我说呢,平常属你最会笑话我跟老爷子跟得紧,你今天一反常态,三番五次说老大人跟前要人伺候,一遍一遍催我去,我看你就是故意的!你这是撵羊入虎口,成心害我!”
指责来得猝不及防,范敦毫不在意,背起手,抬头望天,“没有的事。”
“怎么没有?!
范大人,做人要凭良心啊!”沈主簿眼含泪光:
“想当年,圣上封我作五品编修,禄高活少没人管,我出门拐个弯儿就到朱雀门,那是风吹不着雨打不到,上门说亲的媒人把门槛都踩烂三条。
多好的前程啊,我都没要!
殿下说这里是净土,没有尔虞我诈,没有勾心斗角,让我安安心心在这儿给她管账,可是你!你,你居然害我!
你毁了我对美好世界的想往!你毁了殿下一手建立的世外桃源,等殿下醒了,我一定要告你的状!”
“别瞎说。”范敦坚定望天不低头:“都没影儿的事。你自己嘴不严,能怪谁。”
“我,我严,我严得起来吗?”一想到柳老大人,沈主簿抹干净泪花,双手合十,满眼放光:
“他老人家垂眸看我一眼,我恨不得把心都挖给他!”
“那就是咯。”范敦面无表情往后退:“那你洗干净挨刀子吧。”
“不!”沈主簿哀号。
“哼。”
范敦丢下他,大步流星。
然后规规矩矩,跪到柳老大人面前。
一百零七岁的老大人,一天大部分的时间,已经用来打盹。
此时他慢慢睁眼,伸出皮包骨头的右手,范敦赶忙膝行上前,双手捧住。
“大人您吩咐。”
未曾开言,柳老大人喉咙里,先发出风箱一样的响声。
范敦望见他一贯清透的瞳仁,此时布满血丝,好似突然间又衰老许多,一时深感震惊,然而老大人接下来的话,更令他心惊肉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