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男子早就不在县里了。”燕鸿云继续言道:“其实待金公子生下来之后,对方确实求见过金老,想看一看自己的亲骨肉,可金老痛失爱女,正在气头上呢,哪会答应见他呢,便吩咐府上的人将其轰走了,后来听说那男子心灰意冷离开了兴平县,至于他如今身在何处,姓甚名谁,下官就不得而知了。这些也是下官从上一任县令那里听来的,事关金府和金小姐的清誉,此事不好向金老问个究竟,因此这么多年来县里的黄册上,一直没有金照古生父的名字。”
云海尘闻言沉思了良久,不知在想什么。
燕鸿云这番话,听上去倒也没什么疏漏,但云海尘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合理,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奇怪。想了半晌,他突然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——这金永瑞既然这么在意自己府上的名声,那金小姐在未成亲的情况下凭空生出来一个公子,任谁都会暗地里议论,若金永瑞真的觉得此事有损金家颜面,那应该藏着这个小外孙、不被旁人知道他与金家的关系才是,怎么反而这般宠惯,还任由金照古养成了横行无忌的性子?这不是很矛盾么?
云海尘默默在心里想着这些疑窦,燕鸿云见他不说话,又试探着问:“御史大人,除此之外,可还有事需要下官告知?”
云海尘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开口,归庭客见此便替他问道:“噢,那箫……”
归庭客刚问出几个字,云海尘便接过他的话,面不改色的换了问题:“消息可属实么?”
燕鸿云的口吻不似说谎:“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,这事儿在当年虽然捂的紧,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知道,只不过时隔数年,知情的人或忌惮、或敬重金老爷子,对此事只字不提,所以县里知道此事的人不多,渐渐的也就淡忘了。”
“好,”云海尘面无表情的颔首:“本官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”
燕鸿云见他无事再问,转身离开了。
待他走后,归庭客问云海尘:“大人,方才为何不让属下问箫公子的事情?”
云海尘办案这么多年,对于疑情的洞察力对旁人要高很多,所以关于这一点也有自己的想法:“每个人生来便有父母,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兄弟姐妹,若燕鸿云所言为真,那黄册上没有金照古生父的名字,倒也算合理,谈不上什么隐瞒。但箫人玉明明有姐姐,黄册上却寻不到箫倚歌的名字,就说明有人故意不想让我们知道此人的存在,所以就算你去问,也问不出什么,反而会打草惊蛇。”
归庭客跟着云海尘这么多年,简单的几句话,便让他想通了其中关窍:“那我们接下来应当再去问箫公子?问清楚他为何不继续参加科考,还有他姐姐的死因?”
云海尘垂着眸,也不知在想什么,沉默许久后,他却含混不清的嘟囔了一声:“架阁库……”
归庭客没听清,刚想再问的时候,云海尘却起身了:“走,去架阁库。”
归庭客知道他这是又要去看谳牍,便抬脚跟上了。
云海尘看起谳牍就没个时辰,他在架阁库一直待到了亥时,晚膳也忘了吃,直到屋内的烛火燃烬的时候,才察觉天色居然已经这么晚了。
屋内一片漆黑,只有几缕月色从窗中漏了进来,淡淡的银辉色像一根根利刺,意图捅破那隐藏在黑暗之下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“大人,”归庭客问:“要不要我再去拿些蜡烛来?”
“不用了。”云海尘看的有些眼酸,他想找的东西这么长时间没找到,那多半就是没有,因此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:“走吧。”
两人回到房中,归庭客问云海尘:“大人,您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么?”
“嗯,”云海尘也不瞒着他:“既然兴平县的黄册里没有提到箫倚歌的名字,而箫倚歌又已经故去,我便怀疑她的死有疑点,所以想在架阁库找关于箫倚歌的案卷,可并未发现箫人玉曾经为此报官。”
他这么一说,归庭客也觉得有点儿蹊跷:“或许那箫倚歌本就是病故呢,若是自然死亡,箫公子确实不需要报官,那这架阁库里没有关于箫倚歌的谳牍也属正常。况且,”回想起箫人玉白日里提到自己姐姐的反应,归庭客便猜测:“若是箫倚歌真的有冤屈,那大人问起的时候,箫公子为何只字不提呢?”
这也是让云海尘想不通的一点,若箫倚歌没有秘密,那户房呈上来的文册里,为何对此人隐瞒不报?
“大人,要不明日咱们再去一趟月听窗,亲自问问那箫公子?”
亲自去问他么?云海尘想了想:箫倚歌虽然已经故去,但其生前不可能与人没有来往,既有来往,就一定有认识她的人。假设箫倚歌不是正常死亡,那从白日里箫人玉的态度就可以看出,他可能不太愿意提及自己姐姐的事情,就算去问他,也未必能问出什么真相,因此倒不如旁敲侧击的从别的地方打听。
①八议:议亲、议故、议功、议贤、议能、议勤、议贵、议宾。参考自《大明律·卷第一·名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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