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净徽忽然感到一阵困意，视线模糊了起来。她努力稳住心神，想开口提醒身旁两人，但嘴却像是被禁言咒封住了，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中计了，她想。

    眼睛一迷，再睁眼，面前是一片浓雾。

    她垂在身侧的手暗暗运转起灵力，警惕地走进了这片雾气。

    浓雾变幻又散去，许净徽发现自己竟走进了小重山幼时的住处。

    年幼的她紧紧握着木剑，小脸憋得通红，努力把一线灵力传输到剑中。

    许净徽记得，那一日她足足尝试了一百三十七次，失败了一百三十六次。

    “看来她并未继承先掌门的剑道天赋。”

    “奇怪，她引气入体时不是很快吗，为何……”

    “只怕她此生无缘剑道了。”

    长老们的叹息感慨，师姐师兄们抚慰的言语，同门小心翼翼的怜悯……还有，父亲鼓励中带着怅惘的眼神。

    那段时间许净徽把自己关在剑室，每日挥剑一百次，引灵入剑三百次。到第四十九日，她出关，挥出一剑九州霜寒——那是母亲留下的鸣金剑招的第一式。

    许净徽看着眼前执拗着引灵入体的自己，微微笑了笑。她那日挥出了九州霜寒，也即破除了自己的心魔。后面便顺理成章地改学法道，拜在景御长老门下。幸而，她于法道一途极有天赋，此后便一路顺风顺水，少年结丹，一百二十岁即登化神境，也算没有堕了母亲的威名。

    此时再看当初奋力苦修，想向众人证明自己配做许峥鸣的女儿，绝不是一个只能靠宗门供养的废物少主的小女孩，她竟感到了欣慰。

    ——毕竟，那不是磨难，那是自己的来时路。

    她转身，走进了下一个幻境。

    小重山上棠棣花开，纷纷花瓣飘落如白雪。

    年轻时的父亲坐在床的边沿，手里缝着婴儿穿的小衣服，眷恋地注视着眼前人。而倚在床头的那个女人，脸色苍白，精神却很好，抱着一个浅红的襁褓，正笑着逗弄怀中的婴儿。

    尽管看不清面容，但许净徽知道，那是自己的母亲。

    惊才绝艳的，生下她之后在最虚弱时被魔族暗杀的，母亲。

    母亲许峥鸣是弥古时代上境界第一家族青云许家的少主，那时上境界以强为尊，修为低的修士甚至会被修真家族抓去打上灵魂烙印作为奴隶，更有实力的家族则会从小培养修士作为家奴。

    她的父亲□□和轮回谷长老品珈都曾是母亲的家奴，不同的是，父亲为纪念母亲而保留了许姓。

    弥古时代末期，僵持百年的人魔大战爆发，母亲指挥着许家，联合众多修真家族共同抗击魔族的入侵。待到战后，她重整残破的许家，改家族为宗门，与几位好友共同创立了青云宗，广开仙路，有教无类，首创外门弟子选拔制。

    她是当之无愧的上境界第一人，剑道天赋超群的佼佼者。如果不是因为生女身体虚弱，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魔王余孽暗杀？

    她握紧了双拳，走近了，想看清楚母亲的容颜，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雾气。

    据师尊说，她与母亲长得极为相似。小时候，品珈长老因为母亲之死恨父亲没能保护好她，也迁怒了尚在襁褓的自己，一度不肯踏足小重山。可是，随着她渐渐长大，越长越像母亲，品珈长老的态度便软和了下来。虽然仍然不肯跟父亲说话，但对她倒是十分疼爱，几乎有求必应。

    许净徽沉默地立在原地，最后看了眼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。

    然后决然向前走，走进了下一个幻境。

    金光刺目满地鲜血，一阵强大的威压袭来，逼得许净徽收敛了全身的灵力，最大程度减小了自己的存在感。

    她闭上眼，熟悉的灵力倒灌的痛楚在经脉中游走——该来的终归要来。

    只是这一次，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去死。

    回风绫脱袖而出，在罡风中猎猎飞舞，旋转编织成一个围着她的小小天地。许净徽双手凝出灵力实体，十指上下飞速交叠舞动，一面泛着浅紫光芒的弧形大阵在空中缓缓浮现。

    她死死咬着下唇，但血仍不断从嘴角溢出。

    好痛，痛得五脏六腑都搅碎了揉烂了，仿佛被强大的威压捏成了一团血泥。

    这是跨境界的镇压，对面连手指都不用抬一下，她就已经败北。

    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修为在祂面前都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许净徽感到天旋地转头痛欲裂，仿佛体内的灵力已经一点点流干了。她一边念着清心咒，一边回忆起书上记载的那个上古禁阵，画阵的手在罡风中颤抖个不停。

    法阵的威力在罡风中大大受限，远攻尚可，近战实在吃亏。

    如果这时候手边有剑就好了，像母亲一样，挥剑，一剑霜寒十四州，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？可是她不善用剑，连最基础的引灵入剑都修习了整整三个月才摸到门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