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在为现在那个把他贬到这里的天子鸣冤叫屈。
刘禹锡:……
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永贞革新的时候我在朝堂上意气风发自比伊尹、管仲?现在都被圣人贬到武陵来了,我干嘛对他这么好?
而且我是能未卜先知还是怎么的,在天幕说圣人被杀前就写好惋惜他被杀的诗文?
不过误会就误会吧,刘禹锡想。他还年轻,不想一辈子蹉跎在朝廷边缘。
当今圣人即位后,平定西川,听取贤臣建议,竟然把他们永贞年间定下的强唐目标推进了许多。
他垂眸看诗,诗中那一句“何幸逢休运,微班识至尊”显目至极。
【第三,元稹并非直接从膳部员外郎直升祠部郎中、知制诰。
根据白居易写的“尚书祠部郎中、知制诰、赐绯鱼袋元稹:去年夏,拔自祠曹员外、试知制诰......”①,元稹走的是膳部员外郎—祠曹员外—祠部郎中的正常升迁道路,他并不需要勾结宦官。
而且《旧唐书》和《资治通鉴》都说了唐穆宗当太子时就喜欢元稹的诗,那他注意到元稹并提拔难道还要崔潭峻来引荐吗?
作为一个老板兼追星族,难道你会雪藏那个你粉的,还签约了你家公司的顶流偶像吗?
另外,《旧唐书》连引荐元稹的是崔潭峻还魏弘简都没搞清楚。《元稹传》写的是崔潭峻,《裴度传》写的是魏弘简。
不过我们也没办法太过谴责《旧唐书》,真正要谴责的是《旧唐书》参考的原始文本。
啊,可恶的《穆宗实录》!你这本由牛党编纂,把牛党干的脏事推到李党相关人员身上的原始文本,这本连支持牛党的司马光都看不下去的皇帝实录,真是活该失传啊!②】
这就是后来那个叫“唐”的国家修的史书?
春秋时的齐国大夫崔杼大笑,又觉得荒唐悲伤;齐国史官太史季一贯手中刻刀,在地上划出一道明显的白色。
他是该愤怒的。
太史季有三个哥哥,他们都是齐国的史官。崔杼杀了齐庄公,又用性命威胁他的哥哥们把齐庄公之死记录为病逝。他的哥哥们秉笔直书,最后一个个死在了崔杼的刀下。
即便如此,他还是在竹简上刻下了那几个字。
“崔杼弑其君”。
好在最后崔杼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修改史书的想法,他守住了真相,也保住了一条命。
那未来人却为了一点利益,抛弃了史官的坚守,把应该记录的历史变成了随便捏造的泥娃娃!
有人来报,南史通来访。太史季整理衣冠,去迎接那位当年误以为他已经遭遇不幸,冒着杀身之祸来接替他写下历史真相的史官。
“不管后人如何,我们记录了我们的真相,就无愧于心。”
唐朝,负责编写《唐会要》的崔铉一惊。
查崔潭峻就查崔潭峻,骂《旧唐书》就骂《旧唐书》,可他看这天幕的架势,竟然好像要把事情扯到他身上。
崔铉是牛党的骨干,他的父亲崔元略曾经依靠交好崔潭峻成为户部侍郎。这交好还不是一般的交好,是到了他自己这个朝廷命官要叫崔潭峻这个阉人爷爷的程度!③
所以他编纂《唐会要》时文思泉涌,把交好崔潭峻这一“罪证”按到了元稹的头上。
元稹不是和李党的李绅、李德裕交好吗?既然李绅、李德裕都被抹黑过了,元稹还能是洁白无瑕的吗?④
皇帝也对这件事乐见其成。
现在的圣人否定了宪宗以后穆、敬、文、武四朝政治,认为这群人都是元和弑君之后留下的“逆党”,对相关人员大肆搜捕。他们在史书里指责穆宗朝一度受宠的元稹,简直就是上顺圣意,下击政敌,一举两得。
左右这未来的事又与现在唾手可得的权力有什么关系呢?
只是现在天幕这么说了,元稹没有勾结宦官就变成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,那些民间文人必定记录奇观。原来的抹黑,倒成了没用的东西。
【唐朝所有笔记小说里都没有发现元稹交结宦官的记录,而崔铉父亲崔元略却因为交结崔潭峻终身不得摆脱恶名。
由此上面几点可见,元稹交好宦官获封祠部侍郎、知制诰为假。
假的事情终究是假的。当你撒了一个谎,你就得撒更多的谎去避免逻辑错误。
中晚唐史料编辑就是这样。修史者带着私心,书写了不尽不实的历史。】
攀山越岭收集史料的司马迁击退山贼,宫中翻阅史书的班昭刻下竹简,向百姓问着名将轶事传说的范晔含笑记录。
听到天幕的话,历代史家抬头看去。
【可历史的真相终究要见见天日。即便过去了一千年,我们依然能通过逻辑错误推翻他们的不尽不实,以吉光片羽来管中窥豹,看到被掩埋在泥沙下,锈蚀在波涛中的真实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