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谢庭苔出门往八角井赵家去。
她不过双十年华,一身鹅黄衫子衬得她颜色如玉,油亮亮的发髻间只装点了一只素银梅花簪子。到得赵家,女主人赵夫人笑着将她迎进去,赞道:“这身衣裳正适合妹妹。冬日里只见你穿得灰啊绛的,老气沉沉。乍换了这身,真叫人眼前一亮。”
谢庭苔抿嘴笑笑,回夸道:“姐姐这支竹节钗也很是精神呢。”她之前路过银楼,往里一瞥,正见了赵老爷手里拿着这只钗在端详,故而这一夸便夸到了赵夫人心坎上,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钗头:“这不前两日生辰,老爷送的,说是竹子经冬不凋,四季常青,寓意好。”还想多说两句,想起谢庭苔于婚姻之事上诸多不顺,正巧丫鬟梅香端茶上来,便借着喝茶住了口。
谢庭苔其实不甚在意,那些个心酸委屈,她早就在前几年就躲被窝里合着眼泪偷偷咽进肚里去了,若是为这样几句稀松平常的话就破了防,她也不会做起这媒婆的生计了。
寒温叙毕,赵夫人迫不及待打听起了正事:“不知妹妹这几日可得了空,往张家去一趟呢?”
“我今日正为这事来向姐姐交差呢。”谢庭苔放下茶杯,嘴角噙笑,“张家老爷和夫人都是极敬重赵家人品家风的,一听说姐姐有意结亲,都打心底里乐意。只是张家小姐自小主意正,说是想先见一见赵公子。我想着,赵公子一表人才,相貌堂堂,张小姐见了必定欢喜,便嘴快替姐姐答应下来了。姐姐可不要怪我冒昧。”
此间虽也讲究男女大防,但市井之间没那么多顾忌,隔着帘子遥遥见上一面,甚或说上几句话,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。
赵夫人对自家儿子自然是千万个满意:“这是应当的。亲事总要结得你情我愿才好。你为我的事奔走,我哪里会怪你呢。只是楚平前日跟着老爷出发去钱塘贩丝,这一来一回,总得一两个月……”
谢庭苔心中大叹不巧,眼见着又得推迟,意味着她的谢媒钱,也迟迟落不进口袋中了。不过她面上不显,顺口又夸道:“赵公子年纪轻轻如此上进,姐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。”
赵夫人只觉心里熨帖,看谢庭苔又更亲近了几分,拉着她的手,便忍不住说起心里话:“我是指望着他早日出息,早日挑起家中生计,独当一面。只是儿行千里母担忧,他们父子俩这一出去,我心中就空落落的。又担心饮食吃不惯,又担心水路不太平。做母亲的,大约心中总是矛盾。”
谢庭苔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,宽慰道:“钱塘那条路,赵老爷都是走惯了的,必不会叫赵公子吃苦。同行的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人,互相都能照应。姐姐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,等着他们父子俩赚了金元宝回来给你数。”
赵夫人笑起来:“我不图多少金元宝,只要一家子平平安安的,吃饱穿暖,也就足够了。”她说着,看向谢庭苔清秀的脸,有些迟疑地开口道:“这回和老爷一起上路的人当中,有个徽州来的布商,姓顾,年纪不大,翻过年来二十四了,听老爷说,人品不错,家底子也算厚实。早两年他妻子病死了,一直没再续弦,膝下也没有孩子,现在正有意娶个贤良的,帮他照顾老娘。我寻思着,倒是个靠得住的人。”
看她的神情,谢庭苔哪会不懂,一时有些哭笑不得。她本是个做媒的,如今倒叫别人替她做起了媒。这叫什么,医者不自医,媒人不自媒么。她的脸上绽开一个微笑:“那成,我这边替顾老爷留意着,若有合适的,必定第一时间来告诉姐姐。”
听她这样说,赵夫人便知她无意了,不由推心置腹道:“那件事也过去几年了,大家早都淡忘了。你也年岁不小了,还该为终身打算才是。如今你是能挣钱养活自个儿,可上了年纪,腿脚不便了,又该怎么办呢?你一个女儿家,孤身一人,总有诸多不便,遇上了事,也没个拿主意的人……”
赵夫人絮絮叨叨说着,谢庭苔安安静静听着,等她说完了,才道:“多谢姐姐挂心,只是我现下还没有这样的打算。只想多攒些钱,有个立身之本。一旦嫁了人,福祸由人,自己倒像是对这一生做不了主了。”她冲着赵夫人笑笑,“毕竟,像姐姐这样夫君敬重、儿子孝顺的有福之人,世间又有多少呢?”
赵夫人长叹了一声,话已至此,不好多劝,只拿油纸多多地包了点心,送她出了门。
从赵家出来后,谢庭苔马不停蹄地去张家回了话,约定好待赵公子贩丝归来再约见面,这一趟城南城北跑下来,她已经出了一身薄汗,只庆幸幼时没有缠足,可免几分苦痛。
走在回家的小巷里,谢庭苔在卖槐花的老人跟前停下,买了几串,打算中午清炒着吃。洁白的花瓣让她意识到,虽然气候尚带寒意,今春确已过了大半。她深深吸了几口,沉浸在这样素雅的香气中。
递钱的时候,她目光瞥到巷口一个穿桃红长衫的男子正往她的方向走来。此人在坊间是个有名的人,只不过是拈花惹草的臭名。他大名叫白应钦,取了谐音,旁人都叫他白殷勤,他也欣然应了,还时常将不知从哪儿学的一句歪诗挂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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