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沙汀总有海鸥飞过,叫声又聒噪又自由,像是跑调的琴。我们宿舍的破琴可不比家里,脚踏板坏了一只,高音区总是响不起来。尽管如此,Z还是弹的很好。
自由,像破琴,像海鸥。
星巴克的玻璃门开合时,风铃依然发出几年前同样的声响。为“最老的星巴克”慕名而来的游客有很多,咖啡师终于叫到我的订单号——“双倍焦糖冰拿铁”,配方和从前为你点的完全一样。冰块在纸杯里碰撞的声音,像极了宿舍那架破钢琴踏板松动的声响。
高音区那几个不响的琴键,倒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休止符。现在想来,或许早在那时,我们就已经预演了所有戛然而止的可能性。
Z和y之间,永远被定格在凌晨3:08。
我后来见过她,在某一个饭局上。那种场合,我见过太多太多,已经说不清到底是为了哪家长辈的生日,还是谁家孩子出国的欢送。总之,桌上都是“熟得不能再熟”的朋友们,酒过几巡就开始翻旧账、聊婚事、比子女,夹杂着不动声色的人情秤。
她不再是我的Z,我也不再是她的y。
不是不想,是不能。
人和人之间,总有一些情感,它来得不是时候,也不是地点,不够光明正大,不够稳妥合宜,于是只能被小心折起,藏在生活的夹缝里,连想念都变得克制。
我们都要饰演一个成熟且合格的成年人,永远不能跑调,也不会是海鸥。
当她身坐在主位,客气的切开蛋糕,刀尖划破奶油与海绵的缝隙,也悄然划破了那一层岁月的假象。我终于认识到了,我们之间横亘的已不仅是地域和时差,而是整整一个太平洋那么宽的体面。
“这块给小y。”她推来的碟子上,奶油玫瑰保持着完整的剖面。我盯着花蕊部分微微发黄的糖霜,想起医生说的龋齿已经侵蚀到牙髓。
所以我没有接过那块递过来的蛋糕。
原来,我不是不爱吃甜食,我只是怕痛。
散席时,春雨正密,那天是春分。我站在酒店旋转门前,看雨帘将霓虹灯折射成七彩的糖衣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天气预报推送S城明日潮位将达到三年内最低。
旋转门将人群分成若干等份,Z被裹挟在人群中间,发梢扫过我的肩头又迅速撤离。三年前她也是这样消失在雨幕里,不同的是那天她没带伞,风衣下摆溅起的泥点在我裤脚留下深褐色的印记,像谱号上晕开的墨渍。
Z总是比我决绝。
我们还是没有说再见,不论是涨潮,还是退潮。
航站楼广播开始催促登机。
在返程的路上,飞机正在穿越积雨云。我突然很想知道,当你在饭局上持刀切开蛋糕时,会不会也有一瞬间想起那个雨夜,我们也曾有着转瞬即逝的自由。
Z,你举刀切开的不是蛋糕,是我。
我哈了口气,舷窗结满雾气。我用指尖在上面画了个太阳,然后看着它被更多的雨水溶解成咸涩的河流。
一切如故,水在我眼里落着,在我身上冲着,在我心洇着。
你站在人群中央,笑得那么合时宜。
就像我从未认识你一样。
这是一场缓慢发作的龋病,在甜蜜的伪装下蚀骨钻心。你主刀亲手带血去肉地剜走了我的甜,做了一场彻彻底底的根管治疗。
我好像,马上也要变成像你这般的大人了。
祝福你,我的朋友,成功的大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