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观枢素来是不愿用最恶意的角度去揣测世人的。
她两次重生入世,一次为鹿,一次为人,都早早看透所谓人心难测。苦时神佛为之所泣,乐时天地为之动容,善时可救檐下盲雀,恶时可杀至亲之人。
尤其是面对自己,她知道自己不是个所谓幸运的人,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向来会作最坏的打算。但面对这片她所贪恋的土地,解观枢见过沉稳柔和的师父,见过面冷心热的阿梨,见过热情又矛盾的母亲,她前十七年的生命中并非只见过世间至暗,还有鲜活而善良的亲人友人,所以也一样对这尘世抱有温柔的念想,并不愿事事向最坏的角度揣摩。
但此时此刻,她转头看向那悬挂在屏风后能称得上一句诡异又香艳的画卷,看向面前这些陈旧的“玩意”,联想到前不久在那间大房间里看到的名单,一个可怕又荒唐的想法冲入脑海。
一道声音提醒着她:或许不该说,毕竟现在的一切只是她联想下的猜测,眼前的景象也能有别的解释——何况若是说错了,岂非是在恶意揣测旁人?
金绣坊的美名谈不上天下闻名,也是南岭皆知的,方青山更是用自己的钱财养活了无数本可能成为“菜人”的孩童……
解观枢抓住了周锦玉伸来扶她的手,墨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复杂的情绪,迟疑,难以置信,哀痛,愤怒,混杂在一起,让对方怔在原地。
“锦玉,这里……”她张了张唇,像是犹豫许久,忽而轻声开口:
“……这里,好像卖/身客……接客的烟花之地。”
此话一出,离得近的几人皆是一惊。
但很快,旁边的魏栖便正色开口道:
“小神官不必害怕,其实我方才看到那画像时便有同感了。而且瞧这里的陈设和灰尘……应当至少废弃过好几年了。金绣坊建成才十几年,第二代坊主继位也没过太久——此事与方青山脱不了干系。”
不远处的周锦麟听完妹妹委婉地转述,也是惊愕万分,看向面前的黑色麻绳:
“若观枢的猜想果真……那这东西岂非就是——”
周锦玉咽了口吐沫,默默抱紧了后者的手臂,脸色也变得五花八门起来:
“不是,这,这金绣坊地下怎么会有烟花地?”
“如今想想还真是,谁会给小孩画这样暴露的春宫图,还落款什么‘娇儿’,天呐,这也太恶心了吧?而且他们还把云织娘娘画成那样来当幌子,”她越想越觉得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:
“等等,那如此说来……方才那个房间里的册子哪是什么住屋名单……分明,分明是接客名单!”
一旁的沈幸自然也听见了,不过他自小居于半云长境,虽在缥缈城领命任务时也听过这样的地方,但终究只是许久前偶然听到,既没有亲眼见过,更没有确切体会过这是个怎样的地方,如今所见所闻,一直没什么太多表情的面容上也浮现于无法掩饰的错愕和诧异,怔然间陷入了沉思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……现在还是我的猜想,具体的等我们去查看完其他房间或许就能确定了,”解观枢压下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,面容依旧镇定,但心中也感到头皮发麻:
“只是,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想,只招收十五岁左右的孩子,「仙人衣」,「美人藤」,在大灾之下迅速获得权贵追捧而建立起来的金绣坊……这一切都细思极恐。”
周锦玉补充道:
“而且虽然明面上他们只收十五岁以上的,但从那名单上来看分明就不是,年纪更小的大有人在。”
几人相视一眼,迅速像刚才那样相互配合,搜索了两侧的房间。
果然,围绕着中间的天字房,周围被均匀的分成了东南西北四个厢房,每个厢房都有好几个小房间,里面的陈设摆放大都相同,一样在墙上悬挂了一张云织娘娘的画像,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”玩意“,都有着严重的磨损痕迹,并不似普通器物放置太久而导致的老化,而是明显的使用频繁才会造成的损坏,有的甚至还结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——那是早已干涸的血迹。
每搜索一处,方才“大逆不道”的猜想便更证实一分,几人都面色凝重,皆没了插科打诨的意思,只觉得脚步沉重,仿佛神目钟撞击在胸腔,震得心脏隐隐发麻。
“……畜/生,”周锦麟握紧拳头,低低暗骂一声:
“金绣坊的美名在南岭也算是家喻户晓,云织娘娘更是因此成为做纺织生意的人家必要参拜的神明。他们的金钱和地位……竟是靠着逼迫无知弱小的孩童卖身获得的,如此混账之事,金绣坊怎敢!”
解观枢抿紧了唇,轻声道:
“如今想来,什么「仙人衣」,他们卖的哪里是衣服织品,分明是他们逼迫孩童的‘卖头’。”
她不敢想象那时的场景——大劫之下,性命难保,弱小年幼的孩童要面对的不仅是饥饿和虐杀,还有成为菜人,被从剁去手脚到剁去头颅,死前都在注视着旁人——甚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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