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车站里,来来去去的都是人,回来的人匆忙,走得人也匆忙。
副官站在旁边。
薛上阳从怀里掏出封信,是他早就写好的。
来回捻着信纸表面,他看着杨晔小声叮嘱,“昭昭,这封信你千万收好,如今的时局,要这仗没打过来还好,倘若打过来,你就拿这封信去上海找黎叔,他是我父亲的旧友,看到这封信,他必然会保你平安”
“那你呢?”杨晔看着他,心里忐忑的就和那打鼓一样。
薛上阳一时间也回答不出,他抬手抚摸着杨晔的额角,这道被碎发挡住的红印子疤,是半年前城里发生半乱,她被逃难的流民撞倒,头磕到被甩开的木车轮子,伤口很深,医生说再多偏离半寸就会伤到眼睛,缝了整整七针才将皮肉重新翻合,结痂后就多这条长出来的粉皮肉印子。
“我最大的心愿是你能够平安”薛上阳轻笑,仔细看着她。想将她的样子,把关于她的所有都记在脑海里,眼中留恋,他不舍,“昭昭,答应我,凡事莫要强出风头,千万保护好自己”
“好”杨晔红了眼睛,忍住眼泪。
“要是我回不来”薛上阳突然一顿,他像是记起什么,赶紧放开杨晔的手腕,深吸气,在恢复的声音里却带上几分沙哑,“我回不来,你便再找个人嫁吧,有人照顾你,比,比你一个人孤单,我更放心”
“薛上阳你什么意思”杨晔气得用力推了他下,声音染上哽咽,“你是怎么想的,又是怎么看待我的,从来丈夫离家都是让妻子守好家里等他回来,你却想让我把这个家拆了,薛上阳你到底有没有良心”
火车发动前的鸣声轰隆,副官看到从火车头上飘过来的滚滚浓烟,他小跑过来,站在薛上阳身边催促,“师长,该上车了”
薛上阳看紧杨晔,目光深邃的似乎是要把她刻进骨子里。他想说点什么,可终究还是一言不发,转身走向火车。
墨绿色的军装跟他转身的动作,在杨晔面前画出一道弧度,露出腰上那把木仓。
火车开动的前一刻,杨晔加速跑过去,她冲站在门口的薛上阳大喊,“薛上阳你给我活着回来,你要是在外头死了,我必学我额娘的样子,在北平城给你殉葬”
火车越开越快,最后一节的车厢口,她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转过来,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,她看不清薛上阳到底有没有回答。
站台上送别的人群逐渐离开,只剩下几个脚夫还在收拾行李推车,杨晔站在原地,手里的那封信被她攥得发皱。她想到昨夜睡前,自己迷迷糊糊,听见薛上阳在自己耳边的那句低语,“昭昭,好好活着,为你自己活着”
远方的炮声轰隆,甚至在城里都能听见从外头传进来的爆炸,揣着担忧和恐慌,杨晔挨过了那个春天,也再次收到薛上阳寄回来的信。
他在信上说,他们打赢了,还缴获好多兵器。
“自我临行前你对我说的那番话,我思来想去又反复琢磨好久,昭昭,我懂你的感情,可也想你以自己为先。我曾许诺你此生不弃,又在你父亲跟前起誓会护佑你的平安,如今想来我心中竟不乏生出愧疚”
在信的最后,他又写道,“如今的战势,或已远超我们从前的预期,他国参与其中,更会使这战局拉长,昭昭,盼佑你能平安”
窗外那轮已经升起的皎洁月色,她低头看到无名指上的那枚素玉戒指。
信收到的第二年,战争彻底爆发。
全国都陷入在那场激烈又恐怖的战争漩涡里,许多城市失守,人们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恐惧日子,空气里的血腥味到好像从它飘来的那天起,就再没散去。
炮弹炸开北平城的前一个月,杨晔从北平离开。她逃到河北,又从河北到湘潭,湘潭到南京,辗转去了重庆,还差点就坐上去檀香山的飞机。在那个战火纷飞饿年代,她没有任何可以活命的本事,只能小心躲着,不单是为自己,更是为完成薛上阳的心愿。
“我会好好活着,想尽一切办法的活下来,可你也要答应我,打完仗就回家,我在家里等你”
这是杨晔在给他寄去的信里所写下的最后一句,杨晔不知道薛上阳会不会看到,就当他是看见了。
*
她去了南方的一座小镇,并且在那里落脚,是位好心的婆婆收留她。
婆婆家里晔只剩下她一个人,其他不管男女老少都去了前线,婆婆怎么劝说都没留下其中一个。
这座小镇很安静,虽然几十公里外就能看到敌人的岗哨,可对比其他还处在战火里的城市来说,在这里至少不用担心会有突然就掉下来的炮弹。
那天早上,她和婆婆一起在河边洗衣服,婆婆问她有多少岁了。
杨晔擦下脸上的汗水,仰头对着太阳算了算。
“到今年也有四十多了”她说。
婆婆洗衣服的手一僵,有点老花的眼睛凑过去仔细瞧着杨晔,在看清楚后婆婆又笑笑说她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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