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号:5693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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鞭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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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春阳懒洋洋地爬进雕花窗棂,花厅里浮尘在光柱中打着旋儿。几个粗使仆役边擦着博古架边扯闲篇,时不时爆出阵阵低笑。

    “听说东街新开了家胭脂铺……”玉菱踮脚擦拭一尊白玉观音,突然压低声音,“昨儿我看见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偷偷去买呢!”

    众人顿时哄笑起来。一个膀大腰圆的杂役故意捏着嗓子学舌:“哎呦,莫不是要勾引……”

    “胡吣什么!”雅兰轻叱一声,手里账册“啪”地合上,“这是能玩笑的?仔细你们的皮!”虽是训斥,眼角却带着笑。

    阮阮端着描金茶盘穿梭其间,茶香混着她发间桂花油的甜腻。这丫头今日格外欢实——她娘刚捎信说弟弟的病见好了。

    “阮丫头,这雨前龙井是贡品,”雅兰柔声提醒,“侯爷特意吩咐要的,你可仔细些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啦雅兰姐!”阮阮笑嘻嘻地转身,却没留意地上不知何时歪倒的矮凳。她脚下一绊,茶盏飞出去的瞬间,她本能地伸手去抓多宝阁——

    “小心!”

    闻礼之的声音和瓷器碎裂声同时响起。阮阮的手肘重重磕在多宝阁上,一尊青釉缠枝莲纹瓶摇晃两下,从高处坠落。

    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。

    “啪——”

    瓷瓶碎成数片,其中一片擦过闻礼之的手背,划出一道血痕。

    花厅里霎时死寂。

    玉菱手里的抹布掉在脚面,粗使仆役张大嘴僵在原地。雅兰的脸色瞬间苍白,账册从指间滑落。

    “这、这是……”阮阮颤抖着去捡碎片。

    “别碰!”雅兰一把攥住她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,“这……这是御赐的瓶子……”

    阮阮的瞳孔猛地一缩,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她茫然地张了张嘴:“御赐的……御赐的?那怎么办……”手指无意识地揪住雅兰的袖口,越攥越紧,骨节都泛了白。

    突然像是回过神来,她猛地扑上去抓住雅兰的手臂:“姐姐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真的不是……”声音发虚,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。

    闻礼之盯着地上泛着冷光的瓷片。这瓶子他认得,是当年江南贡品,全天下不过三对。

    其他下人见状,登时作鸟兽散——有夺门而逃的,有急着去找管事的,眨眼间厅里就空了大半。

    “我去求管事……”雅兰的声音哽住了,她自己也知道这话有多无力。御赐之物,岂是她一个丫鬟求情能解决的?

    阮阮闻言腿一软,直接跌坐在地上。她眼泪“唰”地下来,大颗大颗砸在碎瓷片上: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会被打死的……我会被打死的雅兰姐……”

    她反复念叨着,手指在地上胡乱抓挠,指尖被瓷片划出血痕也浑然不觉,“我不想死……我不想死啊!”

    闻礼之的手慢慢攥紧,手背上的血痕蜿蜒到腕骨。入府以来,他见过下人挨板子、跪瓷片,却从未见过只因打碎一件死物而获死罪的。

    在他颤抖的目光中,阮阮的情绪彻底崩溃。她哭得浑身发抖,话都说不利索:“我弟弟……我弟弟咳血半年了……他才六岁……”她突然抓住自己的衣领撕扯,像是喘不上气,“我家不能没有我……”

    她猛地扑到雅兰脚边,“姐姐……救救我……你救救我好不好我给你磕头……”话没说完就剧烈干呕起来,整个人蜷缩成一团。

    雅兰看着阮阮这般模样,心如刀绞。这伶俐丫头平日跟在她身后“雅兰姐”长“雅兰姐”短地叫着,她早在心里把她当成亲妹妹。如今却只能徒劳地重复:“对不起,对不起阮阮……一定会没事的……”每个字都像刀子往自己心上捅。

    闻礼之的指节剧烈地颤抖。他的目光在碎瓷与阮阮之间反复游移,喉结滚动了一下——

    他忽然蹲下身,扶起瘫软的阮阮。小姑娘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他的衣襟,鼻涕眼泪糊了满脸。

    闻礼之的手顿了顿,终是抚上她凌乱的发顶,掌心传来的颤抖让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。

    雅兰的呼吸猛地滞住。她看着闻礼之染血的指尖拂过阮阮发间,突然明白了什么,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,眼眶灼热。

    “我替阮阮担。”

    闻礼之抬眸,平静地迎上雅兰的目光。

    雅兰刚要开口,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管事带着四名府兵闯了进来,鞭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。

    “谁打碎的御赐瓶子?”管事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。

    阮阮吓得连哭都忘了,整个人抖得像筛糠。闻礼之向前半步,将她完全挡在身后: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管事眯着眼打量这一幕——阮阮满脸泪痕,闻礼之背脊挺直地护着她,雅兰唇色惨白。

    他忽然咧嘴笑了,露出泛黄的牙齿:“哟,这不是侯府今年来的罪奴吗?”特意在“罪奴”二字上咬了重音,“你可知道,打碎御赐之物是什么下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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