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。”
苏梨答应着,却没有动。
他望着树隙间不断翻滚的阴云,无忧无虑的笑容淡去了。树影斑驳,依风轻摇,映在他稚嫩的脸颊上,有一股说不出的落寞。
“苏梨?”
曼宁觉得奇怪,便又拨了拨他的指尖。
苏梨这才转头看向他,很是凄楚地笑了笑:“艾瑟,你忘了吗,我已经……回不了家了。”
回不了……家?
为什么?
-
曼宁倏然一怔,晦冥而浑浊的记忆被一道闪电劈开。
四周雪亮,再暗下,短短一刹间,似乎有什么藏于暗处的巨大痛苦从眼前一闪而过,还来不及看清,就落回了无尽的黑雾中。
不祥的预感是一枚鱼钩,深深钉进了心头的血肉,越扯越紧。他感到绞痛,某一段被强行遗忘的经历想要撕开心脏,从掩埋它的墓穴里钻出来。
-
“艾瑟。”
苏梨哀愁地望着他。
并肩而坐的距离,手指还亲密地勾着,却像是望着一个遥远的、隔了千万里千万年的人。
“我听说,你遇到了一个Alpha,他很喜欢你,你们之间还有可遇不可求的缘分,叫做……叫做频谱共鸣,对吗?是很难得的、命中注定那样的伴侣……恭喜你,艾瑟。”
他说着恭喜,眼底却落了一场雾濛濛的雨。
“所以,你只能陪我到这里了,是吗?”
-
不,不是的。
没有什么Alpha,也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伴侣。在我余下的生命里,只有你。
只有你。
只有你必不可少,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意义。
曼宁想这样对苏梨说。
-
可没等张口,天地骤然变色,昏黄不辨晨暮。丛林里忽地一阵狂风大作,继而巨树腐朽、青苔枯败、溪流断水。大量碎叶被卷至高空,剧烈旋转起来。
天际线另一端,沙尘滚滚袭来,遮空蔽日。
才几秒,尖锐的砂砾就扑到了脸上,疼得像是迎面爆碎了一块玻璃。曼宁慌忙伸臂去挡,闭紧了双眼躲闪。
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,沙尘暴已经停了。
雨林也消失了。
四周是大片瘠薄的荒原,辽阔、焦黄、炎热。猩红色的平顶断岩一层层横亘在远方,露出错叠的沉积岩裂面。阳光炽烈,空气中闻不到一丝水汽,呼吸间,干燥得肺都在痛。
曼宁还坐在那根巨大的榕藤上——它完全木质化了,墨绿褪尽,呈现枯木般的灰白色,像一截扭曲的尸骨。
身旁是空的。
苏梨不在那里了。
-
“艾瑟,有些事情,本来就是一个孩子力所不能及的,做不成它,并不是你的错。谢谢你没有忘了我,这么多年,能被你一直记在心里,我……已经很知足了。”
苏梨的声音从每一个方向传来。
轻轻浅浅,缈若烟云。
“……好在,不幸中的万幸,我们两个当中,至少还有一个是自由的。艾瑟,朝前走吧,别总是惦念我了。人生这么长,要是和我一起困在了这里,就不值得了。”
天地间的每一缕风、每一粒沙、每一束飞扬的枯草,都在向他传递苏梨的话。曼宁环顾四周,干燥的沙尘之中,突然多了一丝咸涩的湿意。
那是苏梨在哭。
“那么,就到这里吧……艾瑟,回去吧,回去吧。”
你要离开了吗?
不可以!
曼宁焦急地到处寻找,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处。
在一株枯萎的金合欢树下,停着一辆融入了漫漫黄沙的迷彩重型军卡。货厢尾部焊有一排坚固的钢制栅栏,囚牢般困住了一个青年——与他相仿的年纪,一头漂亮的浅栗色头发,五官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,怎么也看不清晰。
可曼宁知道他是谁。
-
“苏梨!”
曼宁奋不顾身地跳下了榕藤,悬空三米,落地时扑跌一滚,尖利的碎石割破了膝盖和小腿。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痛,淌着淋漓的血,大步冲向了那辆军卡。
不要抛下我!
我也该在车上,该和你在一起。
军卡却在这时候发动了,轮胎磨地,扬尘数米,模糊了曼宁的视线。它载着那个孩子、少年或青年,驶向了杳无人烟的荒漠——没有路标,不知终点,连道路和荒土之间都不存在清晰的边界。
他们离得越来越远,像是永远不会再靠近。
“苏梨!”
曼宁撕心裂肺地呼喊,军卡却不肯停。他追到了呛人的烟尘中,努力睁大一双眼睛,想要辨认军卡的去向,然而什么也看不清。
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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