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沈七带着君非池随管家一行人来到木府门前。
眼前的景象令他们一怔——前几日还高悬的大红灯笼已然撤下,朱漆门柱上残留的几道喜绸撕扯的痕迹格外刺目。
石阶两侧原本堆放成山的鞭炮箱消失得干干净净,只余几片零落的红纸屑在风中打着旋儿。
就连门楣上那个鎏金双喜字,也被人粗暴刮去,露出底下斑驳的木纹。
不过一夜之间,满府喜气就像被冷水浇透的炭火,连青烟都散尽了。
君非池目光缓缓扫过庭院,眉头微蹙。
不过几日未见,木府竟显出几分凄冷之意。
原本披红挂彩的府门,此刻竟像是被人生生揭去一层皮——门楣上双喜字的金粉簌簌剥落,石阶缝隙里还卡着半截没撕干净的红纸。
就连那些明明该挂着崭新的喜烛,如今却吊着几盏惨白的丧灯,在晨风里轻晃,投下蛛网似的影子。
正思索间,忽听脚步声自内院传来。
一位老者疾步而出,约莫五六十岁年纪,背却佝偻得厉害。
他面色灰败,眼下两团青黑,连胡须都透着枯槁。
活似被人抽干了精气神,只剩一副空壳勉强撑着。
那老者一见沈七,浑浊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。
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,褶皱的脸皮堆出夸张的笑纹。
"沈公子!可把您盼来了!
"他搓着双手,身子不自觉地前倾。
"您这一到,连我院里那棵枯了三年的老梅都冒了新芽,方才我还当是眼花,定睛一看,可不就是托了您的仙气!"
沈七嘴角噙着三分笑意,目光却落在老者青白的指甲和微微发抖的袖口上。
"木老爷,"他虚扶了对方一把,"您这手上怎的沾着香灰?府上..."
话音一顿,视线扫过对方衣襟前襟未掸净的纸钱碎屑
"可是出了白事?"
木老爷搓了搓手,喉结上下滚动,终于压低声音道:"沈公子慧眼如炬啊!"
他腰间羊脂玉佩随着他急促的动作不断磕在鎏金腰带上,发出细碎的脆响,袖口金线绣的貔貅纹沾了香灰,随着手势簌簌飘落。
"先前那些事,桩桩件件都照着您画的卦象应验了。老朽按您指点的法子处置,倒也......"
话到此处突然卡住,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喉咙。
他猛地向前半步,刚要碰到沈七的衣袖,却见对方不着痕迹地玩弄着手中的红线。
木老爷的手悬在半空,最终只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:"可眼下这桩——公子当日留了道活扣啊!"
木老爷目光扫到君非池的瞬间,脸上谄笑顿时冻住。
他保养得宜的面皮抽搐两下,突然暴起青筋。
"王管家!"他突然暴喝一声。
"你们这群吃白饭的瞎了眼不成?"
镶着翡翠的食指直戳君非池心窝。
"这路腌臜货色也敢放进来玷污我家的地界?"
他抓起案头官窑茶盏就往管家脚边砸,碎瓷划伤君非池的脸细小的血珠争先恐后的冒出来。
"还不把这畜生——"话到一半突然噎住,偷瞄了眼沈七微沉的嘴角,硬生生转调。
"把这不懂规矩的东西乱棍打出去!"
最后几个字从金牙缝里迸出来,带着黏腻的唾沫星子。
沈七突然将君非池往怀里一带,广袖翻卷间,指尖掠过孩童渗血的脸颊。
只见一道银光闪过,那道伤口竟如晨露遇朝阳般消散无踪。
"好得很。"沈七轻笑一声,腰间玉佩突然无风自动,撞出冰凌似的脆响。
"我竟不知,木府的待客之道——"他睨着地上碎瓷,语速陡然转缓。
"是往客人身上砸永乐年的青花瓷?"
木老爷闻言脸色煞白,扑上来时差点被自己织金马面裙绊倒。
他十指死死揪住沈七的云纹袖口,镶宝指甲在布料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
"沈公子留步!"
他膝盖砸在青玉砖上发出闷响,方才还油光水滑的额发此刻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头。
"是老朽眼瞎!老朽给这位...这位小公子磕头赔罪!"
"沈公子!"
木老爷喉咙里挤出哭腔,镶着金牙的嘴不住开合,活像条搁浅的鱼。
他拽着沈七衣摆的手青筋暴起,丝绸面料被扯得变了形。
"老朽这双瞎眼该挖了喂狗!竟没认出这位小爷是您的人!"
说着突然扬起巴掌。
"啪"地扇在自己油光满面的脸上。
那声响惊得廊下画眉鸟扑棱棱乱撞,他保养得宜的面颊立刻浮起五道红痕,连金丝眼镜都歪斜着挂在了耳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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