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蕴舟抬头,逆光中江晚栀的笑容晃得人睁不开眼。沉默片刻,他轻轻抓住她递来的手。
相触的瞬间,她指尖的温度顺着掌心窜上心头,却听她忽然轻笑一声,攥紧林蕴舟的手腕往林外跑——风卷着风筝的尾翎掠过两人交叠的指尖,像极了暮色里一道烧得正旺的火焰。
河畔的风掠过发梢时,风筝忽然挣着往云里钻。林蕴舟攥紧麻线往前踉跄半步,衣摆扬起半弧月白,眼尾却凝着认真——线轴在掌心簌簌转动,将两人的影子一并揉进碎金似的波光里。
“舟舟,不过是放风筝罢了,不必这般紧张,放轻松。”江晚栀笑着用指尖戳了戳他攥线轴的指节。
林蕴舟抬眼望她,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,攥线的指尖遂泄了力道。
麻线在掌心松出半寸,纸鸢借着风势打了个旋。林蕴舟慌忙攥紧风筝线,忽然一道温热覆住手背——她的掌心贴上他的手,呼吸扑在耳畔
“笨蛋粥粥,连风筝都不会放?我教你。”
林蕴舟任由她裹着自己的手调整线轴,看她指尖在麻线上绕出月牙似的弧度。
“松手试试。”
江晚栀的声音带着笑,掌心温度却没撤。他盯着纠缠的指节走神,直到风筝线突然从指缝滑走,鸢影已掠过河畔河面。
“呀!”江晚栀望着落在河面的风筝轻呼,襦裙下摆扫过露草,发间步摇颤得凌乱。才跑两步又顿住,面上似恼似笑。
“真是个笨蛋!还不快追?”
话音未落,她已折返牵住他的袖角,指尖透过薄绢传来暖意。两人踩着春草来到河畔,她的绣鞋沾了泥星,他的束发丝带散了半幅。
残阳熔金,将少年的影子浇铸在粼粼河面上。
江晚栀望着那抹被晚霞浸得柔软的轮廓,指尖拨弄着风筝线尾散开的绒絮:"粥粥,这风筝原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,即便破了......"话音未落,已被他骤然抬头的目光打断。
林蕴舟睫毛上凝着残光,认真得像在镌刻誓约。
"因我而碎的,便该由我补全。"
喉间滚过的字句带着少年人的执拗,惊飞了停在草尖的萤火虫。她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烛火,心中闪过一丝动摇。
"真是个傻子。"江晚栀笑着叹气,指尖却替他拂去肩头落英。他却在这声嗔怪里绽开笑靥,像春雪初融时撞见第一朵迎春。
"那你何时再来?"
暮色漫过他发顶时,远处忽然飘来灯笼晃荡的暖光,小宁的呼喊碎在风里。她慌忙起身,裙角扫落他膝头的花瓣:"竟忘了是偷跑出来......粥粥。"指尖在他袖角轻轻一勾,又像被烫到般缩回:"待我寻个由头偷跑出来,便教你扎最好的凤凰风筝。"
话音未落,人已朝着灯笼光晕跑去,发间银铃碎成一串星子。林蕴舟望着她消失的方向,掌心的风筝竹骨硌得生疼——那是她爬树时握出的汗渍,此刻正混着他的体温发烫。
春草在晚风里掀起碧浪,卷着他的叹息漫过河岸。林蕴舟攥紧风筝往宫城走,玉带钩在暮色里划出冷冽的弧,却在转过影壁时忽然驻足。
月光爬上他的耳尖,将那句未说出口的话酿成了酒:"栀栀,我便在这槐树下,从朝露等到月升,从春草等到冬雪......直到你带着春风来。"
林蕴舟踩着月光行至宫墙下,朱漆门上的铜环衔着他的倒影,碎成一潭揉皱的春水。怀中的风筝忽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,像是她临走时藏在竹骨里的那声轻笑。指尖抚过尾翎上未干的泥印——那是她爬树时蹭上的,此刻在朦胧月色里,竟像谁不小心滴落的胭脂。
角楼传来更声,惊起檐下宿鸟。他忽然停住脚步,转身望向江洲河畔方向,那里的灯火已零星如坠星。风掀起他的衣摆,露出内衬暗纹——正是太液池底才有的冰绡水纹,细得像流年里不可说的心事。
"三皇子殿下。"暗卫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,却在看见他掌心的风筝时骤然噤声。
少年指尖摩挲着“栀栀”“粥粥”四字——那是她方才用草汁歪歪扭扭写在绢面上的,此刻在夜露里漾开。
他将风筝小心收入袖中,玉冠上的流苏扫过耳根。下一秒,神情已恢复成平日的模样,唯有耳后未褪的薄红,泄露了春夜的秘密。宫灯次第亮起,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却始终有半片衣角,固执地朝着草滩的方向倾斜。
“明日着人寻访民间扎鸢巧匠,本殿……的朋友要学”他望着天边将坠的星子,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某个易碎的梦。
暗卫领命退下时,听见他对着虚空轻笑,尾音里淌着蜜般的月光。
“栀栀,我们一定会再见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