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照规矩,若是被主人舍弃的影卫,为了不让他们泄露主人的秘密,会挑筋拔舌,打断四肢沉井。
蔺怀钦连忙转过身,果然看到了影九又翻涌起来的畏惧之色,那双血迹斑斑的手已经撑身体两侧,像是要随时跪地求饶。
先扶起影七,又上前安抚影九,蔺怀钦的话语里带着让人信服的力度,“我怎么会舍弃你呢,只是清创很疼,你现在又很虚弱,所以要用药。”
“……主上,”影九垂着那双因疼痛而湿润的眼睛,极小声地说:“属下能忍住。”
影九不知道什么是清创,他也不相信蔺怀钦会纡尊降贵的给他治伤。
如果这个名叫“清创”的刑罚自己能扛住,主上能消消气,对自己的折磨少一些吗?
他的奢望很快就被蔺怀钦驳回。
“不行,清创要将伤口的腐肉都挖掉,以你现在的身体,你受不住的。乖乖用药,我向你保证,不会影响你的五感,也不会舍弃你,好吗?”
心理上的落差让影九的意识接近涣散,他本就强撑着精神,现在更是没有多余心力回话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影七将麻药倒入自己嘴里,很快就昏睡过去。
逐渐明媚的日光沿着满地的雪色,爬进屋内的每一个角落,映着蔺怀钦下颌分明的侧脸。
长时间的高度集中让蔺怀钦头脑有些昏胀,他缓了缓疲惫的双眼,继续低头给影九身上腐烂严重的伤口清创,时不时还要探探影九的脉搏,确定人还活着。
影七跪坐在他身侧,给每一道处理好的伤口缠上药纱。
虽是喂了麻药,但影九睡得不安,动作稍微大点便会紧咬着牙,喉头绷得死紧,疼到抽搐扭曲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。
蔺怀钦屡屡朝他投去关切的视线,最后只能在影九痛极之时,轻轻摸摸他的头,低声保证:“好了影九,很快了,再忍忍。”
这样的蔺怀钦实在反常。
趁着拿药纱的功夫,影七偷偷地看了他主上一眼。
蔺怀钦垂着眼睫,眸光冷凝,神情异常专注。被挽起的玄色外袍随着动作滑落了些,袖口的那只黑豹若隐若现的盘踞在泛着冷光的腕骨上。
影七莫名怔了怔,目光胆大包天地继续往下移,落到蔺怀钦执刀的手上。
他是第一次看蔺怀钦用刀。
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地捏着刀,几点血色溅在凸起的骨节上,随着他的动作滑下猩红的痕迹。
可在此之前,能出现在主上手中的只有三种东西,一是陈旧古朴的酒壶,二是他最喜爱的人骨佛珠,三是那些被召见的男男女女,脱下的衣物。
影七心里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,好像这个人,不再是以前的主上了。
他张了张嘴,轻声喊了句,“主上。”
蔺怀钦的视线依旧落在影九的伤口上,只微微侧脸,“怎么了?”
“……”影七不知道该说什么,大逆不道地问了句:“影九什么时候能醒来?”
“快的话一两日。”蔺怀钦手中微动,剜下一块腐肉,洒上伤药止血后,叹了口气,“影九还这样小,为什么要受如此刑罚?”
影七缠药纱的手一顿。
影九的刑罚是主上亲自定的,连这种事主上都忘记了吗?
但他早已习惯上位者的冷心冷清,很快回答,“是影九逃跑失败,被抓了回来。”
蔺怀钦皱眉,“逃跑?为什么?”
“主上恕罪,事发当天,我和影六还在完成外遣的任务,并不在门派中,也是回来才听说的。”
蔺怀钦微微低头,重新打量着被盖上“逃跑”二字的,忠诚度有待考究的影九。
那是一张瘦削又稚气的脸,因常年不得温饱的缘故,脸色是不健康的白,连五官都还没有完全长开,但不难看出,若是好好养着,将会是一张清秀俊丽的,容色上等的脸。
他的目光在这具贫瘠又狰狞的身体上游移,很快,定格在了左边的胯骨上。
白到透明的皮肤上,是一道看不清图案的刺青,线条凌乱,粗细不一,是一副还没完工的残次品。但光是看着,就知道影九当时定是个非常不配合的状态。
但这么私密的地方,为什么会有刺青呢?
难道——
成年人的某些猜测让蔺怀钦唇角紧绷。
“影七,”蔺怀钦的声音里莫名地压着点火,“影卫身上会有一些特殊的标记,例如刺青之类的?”
“回主上,影卫身上是不会留任何痕迹的,免得被有心之人通过这些特征认出,从而牵连到主上。”
“如果有呢?”
“那这影卫就成了弃子,或是,玩物。”
说完,影七就看到了蔺怀钦目光落下的位置。
他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,手中的药纱也落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