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厚重的檀木门,一股寒气扑面而来。
青玉案横陈大殿中央,案上盛了三碗凉透的莲子粥。玉质碗筷在屋内琉璃灯的照耀下,泛着微光。
九方灼仔细打量案前正襟危坐的少年,嘴角溢出一丝讥讽。
如同照镜子一般,眼前之人的相貌与他相差无几,服饰也如出一辙。
唯独那双清澈的眼眸。
因左眼天生赤色异瞳,九方灼被北辰宫视作不祥,借此屠戮九方家满门。
这二十年来,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,每日食不果腹、枯骨为伴。
而他的孪生弟弟,则在混乱中被北辰宫的贵人带走,养于这纤尘不染的踏雪殿,吃穿用度皆为上等。
今日,弟弟正准备迎接他们的二十岁生辰。
“踏雪仙子,你的师尊呢?她舍得让你一人过这生辰?”
“兄长,您先坐下,喝了这碗粥再说话不迟。这是我亲手熬的。”
男子低眉顺目,将那碗粥轻轻推向九方灼。
虽然这二十年不曾谋面,他们却依然知晓彼此的存在。
九方灼用手背挪开玉碗,取而代之的是一漆黑的瓷瓶。他低声喃喃:“阿强,她是这么喊你的,是么?”
“当年师祖将我救下,因我身体孱弱,恐夭折于襁褓,便取了这名。今日弱冠,师尊应允,我可更改名讳。不若兄长为我……”
“我不是来为你庆生的。”九方灼将那瓷瓶一掷,重重砸在阿强脸上。
阿强撇开脸,伸手握住瓶身,眼眸随之一暗。
他的兄长此番前来,是来取他性命的。
这一切,他心知肚明。再者,此人是他执意避开师尊,也要相见相认的。
“我瞧你过了二十年的好日子,那位踏雪仙子待你不薄,临死前不打算求我留她一命?”
少年半张着唇,哑声道:“兄长,你我血浓于水,能否看在我唤您一声‘兄长’的份上,别伤害师尊。她是除你以外,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。”
听闻此言,九方灼仰头发出刺耳的尖笑:“哈哈哈,你可真把自己当作北辰宫的人了啊。记住,你身上流的是九方家的血。南崖雪既参与了对九方家的围剿,我定不可能饶她。”
南崖雪即北辰宫的踏雪仙子,阿强心心念念的师尊。
他们兄弟二人犹如一魂双体,共通记忆、修为、情感。平日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不说,南崖雪对阿强的悉心教导、温柔关怀,九方灼亦有耳闻。
甚至,他能真切体验到南崖雪深藏冰霜之下的柔情。
传授课业时,南崖雪毫不留情。徒弟在面前摔了个遍体鳞伤,她无动于衷,冷眼命其“再来”。课后,徒弟会收到她的伤药,与她共赏院中四季。
七千多个日升月落,他们晨昏相守,览遍春花秋月、夏蝉冬雪。
可惜,九方灼真正经历的,不是女人的呵护,是枯竭灵脉的烈火炙烤、数不清的变异魔祟……
这感应有一坏处,他们共享人世须臾的寿命。长此以往,谁也活不长久。
阿强胸无大志,鉴于九方灼前半生颠沛流离。这生的机会,自是留给兄长重振家门为好。
“不过。”九方灼一顿,“倘若她不阻碍我的复仇计划,我倒是不介意晚点杀她。”
晚点杀,并非不杀。
“兄长凭什么认为,自己敌得过一剑破万霜的踏雪仙子?”
“这就犯不着你操心了。九方家不至于全是你一样的——叛徒。”
九方灼心意已决,阿强不再多言,饮下毒药前,对他道:“我死后,劳烦兄长葬我于后院冰泉。”
“你对她……”九方灼没问完,那人已然痛快地将毒药喝了个干净。
赠药的前辈告诉他,这毒药入口似滚烫岩浆,刺痛难忍,落入胃中,像是丢下一把真火,蚀骨焚心。
其优点在于,服毒者不久后会化作一抔黄土,易处理现场。
他坐在弟弟原本的位置上,收拾骨灰进储物袋。
随后,他看向桌面的三碗莲子粥。阿强喝了一碗,剩下的,一碗予师尊、一碗予兄长。
孤苦漂泊数年,九方灼从未品尝过这等清雅之物。他舀起一勺,鼻下嗅到一缕清甜幽香,忍不住微抿了一口。
味道确实不赖。
这时,大殿门忽然开了。
一阵冷风拂面吹过,月色入户,九方灼怔怔抬眼。
来人一袭素衣,霜白广袖垂地,沾了些许未干的露水。
借助皎洁月光,九方灼看清,女子眉似远山、眸若寒潭,神色淡漠,周身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。
独那发间的冰蓝色飘带随风轻飏,稍显几分灵动。
南崖雪缓步落座,见徒弟呆滞了,皓腕一晃,轻声道:“看见什么好东西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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