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炎炎,黄沙滔天,一眼望不到边际。沙丘上的四脚蛇不安分地扒着沙,突然僵住,抻着脖子警惕地四处张望,浑身一颤,似是受到了惊扰,四肢匆匆朝远处划去,留下一条细痕。
四周一片寂静,一只干如枯枝的手从方才四脚蛇停驻的沙丘下冒出,接着是一道人影挣扎着从沙堆中连滚带爬地翻出,胸口起伏剧烈,撑地的手宛若失了力气,带着整个人从沙丘上滚了下去,一道殷红盖了细痕。
风卷着染了血色的沙旋转着飘向远处。他面仰天,满面血污。一袭灰扑扑的长袍被血色侵染,半敞开的衣衫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,新鲜的血液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,领口早已被血水浸湿。
黄沙表面像是被蒸笼里的蒸汽所覆盖,只是空气中都散发出的却不是那新鲜大肉包的味道,而是被人弃在路边猪下水的味道。一只健硕的秃鹫早早闻到了此处的血腥,在他上空盘旋了几圈,缓缓落在离他并不算太远的枯枝顶,漆黑的眼中满是那人的身影。
秃鹫环顾四周,这一片荒无人烟,它跳下枯枝,朝面无血色又一动不动的人凑近了些,视线掠过那像是被施了咒术,止不住血无法愈合的伤口,扬了扬头。
他忽然笑了起来,笑声越来越凄厉。秃鹫警惕地蹦远,又展翅重新盘旋于半空,保持着离他不远但也算不上近的距离,偶尔发出一鸣厉叫,似是在试探危险,却也不敢再近半分。
那人原本落在沙中的手像是突然有了力气,猛然朝秃鹫的方向虚空一抓,半空的秃鹫宛若被施展了定身术,张着翅膀朝黄沙地坠去,下一秒,秃鹫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捏爆,化作一片血水洒下,未着地又被星星火花燃尽。他的手又在一瞬失了力气重重砸回沙地。
“哈哈哈,痛快……”一句话未完,那人又被急促的咳嗽声打断,边咳边笑,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嘴角淌出的血。
一阵无力感涌进身子,又四窜开去,蔓延至四肢。风和沙似是完全不知这儿还有个人,顷刻间,他的四肢便被黄沙掩盖,但他已经无力再做任何动作,他满目留恋,眼角似是噙着泪,不知是不舍还是被沙迷了眼。
“是谁,谁在哪里?”
他仿佛在这风中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马蹄,艰难地侧头朝一处歪去,双目死死紧盯。可入目只有沙丘连绵起伏,耳边也只剩下无边寂寥的风声,一直延至天际。
看来这次,真的要死了。他如此想着,满是不舍。
李爻睁开眼睛,屋内一片漆黑,他缓缓坐起身,任由带着温度的被子从身上滑落,他抬手摸着自己的眼角,噙着泪。他觉得胸闷,下床去开了窗,带着寒意的风直往屋里钻,也让月光洒进了屋。
他皱着眉,梦境真实得像是存在他脑中的一段记忆,那种疼那种痛,以及那种只剩下自己的无助,让他仅仅只是回想便会觉得周身疼痛,但他清楚地知晓梦中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经历。
春夜漫长,屋外传来邻里起夜关门声,或是老人点灯夜磕,隐约中好似还能够听到谁家娃娃梦靥之中的呢喃。李爻双手抱胸,双目无神地看向远天,一阵混着冬末的寒风惊扰了窗边的人,他打了个寒颤,抖了抖肩膀,缩着身子躲回床上去。
还有一个时辰,天就要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