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吃着糖和玫瑰一起坐在沙发上等啊等,等啊等,等到了九点、十点、十点半、十一点……
茶几上再多不出一张空糖纸,他等的人还是没有回来。
陈默往沙发上一靠,仰着头望向天花板,心想:是我不该回来才对。
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时发出整个客厅唯一的声响。
陈默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,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一侧的宽厚扶手上,他透过照进室内的微弱的自然光看到挂钟的时针和分针正逐步走向12。
在它们完全重合之前,陈默坐起身来掏出手机,任由刺眼的白光一下钻进视网膜,他仅凭手指记忆便直接翻到通讯录的一个准确的号码上。
第一次电话很快被挂断,陈默立马又拨了第二次。
四年前他离家出走,最后远走他国,梁景仁也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拨打他的电话,但他每一次都直接挂断电话——每一次。
现在,他在心里祈求着梁景仁接他的电话,暗暗乞求着梁景仁不要每次挂他的电话。
他知道错了,他白天不该说那些话的,他只是气愤,他恨梁景仁什么都不懂,又恨他明明懂却装不懂。他恨梁景仁淡然的、理所当然的表情,所以他发了疯似的想要激怒他。
现在,他想给被真的惹怒了的梁景仁道歉了。
他当然无意维护什么父子亲情,他们本来也不是真父子,何况现在都成“陌生人”了。
但哪怕是变成彼此互为陌生人的关系,陈默也不想梁景仁真的恨自己。
说馋梁景仁的身子不是假话,但要说只馋身子那就是真的假话了。
他想要梁景仁一直对他好、包容他、照顾他、惦记他、爱他——因为离开的四年里,他一直惦记着梁景仁。
洗澡的时候惦记着、看片儿的时候惦记着、喝酒的时候惦记着、睡觉的时候惦记着、谈新女朋友的时候惦记着、谈新男朋友的时候惦记着、和不同泡友左爱的时候惦记着……
如果梁景仁不这样的话,那……
不公平……
啊……电话接通了。
陈默眼睛朝发亮的屏幕一瞟,惊讶得忘了呼吸。
他才打了第二通……这就接通了?
可是……为什么……背景音这么杂乱?
就像在什么摇滚夜场一样……
“喂?说话,打了不说话你想干嘛?”梁景仁的声音从嘈杂的音乐中脱出。
陈默刚刚正专心辨别背景中有没有出现喊“仁哥”的声音,如果有的话那他大概知道梁景仁会跟哪些人在哪了。可他还什么都没听见,梁景仁就出声了。
听出梁景仁有些不耐烦,陈默连忙道:“啊、呃、你在强哥店里吗?”他直接问了。
梁景仁说:“在分店里。”
“那、今天晚上……”
“我今晚不回去,你自己收拾东西吧。”
“……”
梁景仁可能怀疑他没听清,又重复了一遍:“我说,你今晚收拾东西,明天搬出别墅。”
“可、可是、”陈默慌得眼珠子都不知道该看哪了,茶几上密密麻麻好多糖纸,又脏又乱,好难受,“我、我住哪?”
“你父母的公寓呢?钥匙丢了?”
“可是、那个、它公寓没住过人啊,也、也没人打扫过……”陈默深知自己找的借口越来越烂,但他舌头已经控制不住打结了。
“那你想怎样?给个五星级酒店你住如何?你掏钱还是我掏钱?!”梁景仁语气越发冲了。
“我不要……”
就在这时,陈默两分钟前期待听到的称呼出现在了——“仁哥快来啊!轮到你喝了!”
但这不是陈默想听到的。
喝?
喝什么?
果汁还是汽水?
——梁景仁不是戒酒了吗!?为什么还让他喝啊!!!
“你喝酒了?…你喝酒了??”陈默连续问着,越问越急。
电话那头十分突然地静了一会儿,而后伴随着新DJ上场,劲爆的舞曲响起,梁景仁低哑的声线与背景混沌重音一同传出:
“不关你事。”
陈默哭了。
哭声传进电话里,梁景仁似乎是听见了,心软了。
在挂断电话之前他对陈默说:“早点睡。”
陈大祥入土为安的那个夜晚,二人回别墅后,梁景仁站在他的房门口也是用着同样的语气对他说:“早点睡。”然后替他关灯。
这不是陈默第一个经历梁景仁夜不归宿的夜晚,却是陈默第一个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哭得泣不成声的夜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