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长街张灯结彩,红绸高挂,人声鼎沸。
正值上元节前夕,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,糖人、花灯、胭脂水粉的香气混杂在风中。几个孩童嬉笑着从陆扬身边跑过,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不慎撞到她腿上,手里的兔子灯晃了晃,险些熄灭。
"当心。"陆扬扶住她,顺手替她理了理歪斜的辫子。
小丫头仰头冲她笑:"姐姐,你的眼睛真好看,像阿娘梳妆匣里的黑珍珠!"
陆扬一怔,还未回应,孩童已被家人唤走。她望着那盏摇晃的兔子灯,忽然想起锈河镇的雪夜——陆媛也曾这样仰着脸夸她眼睛漂亮。
远处传来马蹄声,一队黑甲军士踏尘而来,百姓纷纷避让。
"是沈家军!"有人低呼,"听说沈小将军立了大功,陛下特许今日回京受封!"
陆扬退至街边,冷眼旁观。队伍最前方的骏马金鞍空置,只插着一杆玄色旌旗,上书"沈"字。
"怪了,沈将军人呢?"
"听说是半路被紧急军务调走了……"
陆扬眯了眯眼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短刃。沈重阙——这不正是陆媛提过,在查雷狱阁的人?
上官府的朱漆大门前,两只石狮怒目圆睁。陆扬递上拜帖,守门小厮斜眼打量她粗布衣裳:"老爷正在会贵客,姑娘明日再来。"
"不必。"陆扬退后两步,直接跪在青石阶上,"我在此候着便是。"
小厮嗤笑:"装什么孝女?这些年冒充上官小姐的人能排到朱雀门!"
陆扬不语,只是安静地跪着,背影笔直如剑。
书房内,熏香袅袅。裴世珩的玉扳指轻叩案几,茶汤里浮着片冰鳞。
"明澹兄,"他推过一本账册,"今年漕运的''''特殊货物''''比往年多三成,你这边打点好了?"
上官明澹盯着账册上"百子图"的暗记——这是他们贩卖童妓的暗号。他喉结动了动:"首辅大人,昭璃死后我已金盆洗手……"
"金盆?"裴世珩轻笑,指尖划过自己左耳——那里有道旧伤,"你手上沾的血,洗得掉吗?"
当上官明澹送裴世珩出府时,暮色已沉。
陆扬仍跪在阶前,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。夜风吹起她额前碎发,露出一双与谢昭璃一模一样的杏眼。
"哐当——"上官明澹手中的暖炉砸在地上。
裴世珩瞳孔骤缩,玉扳指"啪"地裂开一道缝。二十年前洞庭湖畔,谢昭璃正是用这样的眼神,一剑刺穿他左耳。
"这位是……?"他笑得慈祥,眼底却暗流涌动。
上官明澹踉跄扑到陆扬面前,颤抖的手撩开她左肩衣料——雪纹胎记赫然在目。
"昭璃……不,你是阿扬!"他老泪纵横,"爹爹找了你十二年啊!"
陆扬垂眸,再抬头已是泪光盈盈:"女儿回来了。"
裴世珩抚掌大笑:"可喜可贺!令爱与尊夫人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"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扬一眼,转身上轿离去。
上官扬的闺房珠帘摇曳,熏的是安神的檀香。
"小姐沐浴吧。"丫鬟捧着锦裙进来,却被她婉拒。
"我习惯自己来。"她反锁房门,从发髻中取出一根银簪——簪尖淬着陆媛给的"瓷梦引"。
浴桶热气氤氲中,她审视这具身体:腰侧雷狱阁的烙印用易容膏遮住了,掌心老茧也被药水泡软。唯有肩头雪纹胎记下,隐约有字迹浮动——那是谢昭璃用特殊药水刺下的剑谱。
窗外传来极轻的"咔嗒"声。陆扬倏地沉入水中,只听瓦片微响,一道黑影掠过屋檐。
她唇角微勾。猎物,已经上钩了。
翌日清晨,上官扬戴着珍珠耳坠给老夫人请安。
"扬丫头受苦了。"老夫人轻抚她的耳垂,"这珍珠衬你,以后多戴。"
三妹上官莺突然打翻茶盏:"二姐昨日穿的粗布衣呢?我瞧着挺别致。"
"烧了。"上官扬羞涩低头,"那些破烂,怎配进上官家?"
众人赞叹她懂事,却没人发现她袖中藏着的密信——
"子时,漕运码头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