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候我还是会失控——呼吸忽然急促、血压起伏、皮肤破溃、甚至全身痉挛。
她知道我疼,但不会紧张。她动作一如既往,先稳住我头部,调整供氧,等情况缓下来,再替我擦汗。
她总是在我最难堪的时候,替我保住最后一分体面。
不是因为她习惯了病房生活,而是因为她一直把我当作“值得被认真对待的人”。
她说过一句话:“我不是因为你不能动才照顾你,而是因为你是我爱的人。”
所以她做的每一件事,哪怕只是调整一下我的枕头角度,都像是抚摸我整个生命的一部分。
*
我们的女儿褚念乔现在是个很忙的人。
她一个月来家一次。每次都不提前说,像突然回巢的鸟,带着新买的红茶和刚做完的全身体检报告。她笑起来有点像我,但眉眼更柔,是乔燃的影子。
她坐在我病床边,一边给我剪指甲,一边说:“我妈现在每天比我作业还多。”
“她自己安排的护理表,比我们整个项目管理还精细。”
我没回她,只是看着乔燃在一旁给我换液体补水管。
她听见了,回头:“你少说风凉话。”
褚念乔笑:“我羡慕你俩。”
“羡慕什么?”
“羡慕你们在一起的样子。”
我那一刻心里轻轻一跳。
原来我们给她的,不只是血缘、家产、传承,还有一个“可以被信任的关系样本”。
她见过我最不体面的样子,也见过我和乔燃怎样静静地生活。
我想,也许她以后,不会轻易妥协,不会随便离开,也不会因为孤独就把自己交给错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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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每天都做些小事。
看电影,听广播,读书,她念我听;吃饭,她喂我,我眨眼回应;洗头,她的手永远温热,水不急不缓;剪指甲,她从来不剪到太靠近指尖——她知道我不说话的时候也会疼。
这种日子,没有奇迹,也没有英雄主义。
但它稳稳地往前走。
有人推,有人等,有人靠着,有人笑着叫你名字。
时间把我带到今天这个样子,但它没夺走她。
她还在。
我们都还在。
她在的地方,就是我的生活。
*
我曾经想,等哪天我不在了,她会不会终于松一口气。
可现在我知道,她不会。
她不需要我成为“能动的人”,她要的只是这个人。
我这一生有很多身份:私生子、董事长、病人、丈夫、父亲。
但她眼里,我一直只是褚行昭。
是她的那一个人。
*
我这一生,很多时候都走得太用力,太早懂得什么是输赢、得失、代价、布局。
可后来我才明白,人生真正的幸运,不是赢得什么,而是遇见了她之后,我终于知道——原来有人,不是为了完成你的人生,而是为了陪你,把它过完。
有她在,我就不算输。
哪怕我不能动,哪怕我给得不多,哪怕我欠她很多。
她还是选择留在我身边。
她,是我这一生最不算计,却最想守住的奇迹。
而我在遇见她之后,才真正开始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