弄明白刚刚自己为何泼了自己一杯茶,她看了看孔巍,又转过头看沈帆尽,盈盈秋水只在她双眸欲说还休。
沈帆尽半垂着眼眸,扫视她们后轻哼一声,手中的狼毫笔因这停滞而滴下一滴墨,砚台微凉,替执笔人话尽凉薄:“岳长老,纳了个好徒儿,未有几日便忠心耿耿。”
他才同岳彩侠定下个去瑶苗派翻天覆地寻找姚叶的计划,大体事项和行动都定下了,无非就是问问问,没问到就逮着那边的苗疆圣子打一番叫他别再惦记姚叶,正等岳彩侠应下来一起出手的时候被就打断,想来心头是有些不爽。
碰巧岳彩侠听他讲这么多猪食泔水也听烦,正打算放下茶杯带着孔巍走人,素来轻手轻脚珍稀杯盏的手却不听使唤,就像是护腕布条上的一丝一线都操控着他的行动,他重重地将紫砂杯半放半砸地落在梨木桌上,直接站起身一甩袖往外走,路过苏皎皎时冷冷睨她们一眼。
“肃律堂,领罚。”
此一言落下,却未指名要谁,那便是一视同仁,孔巍回首随意地向沈帆尽行了个礼就跟转身着岳彩侠走出去。苏皎皎颇为难堪,掌心握了握圈椅的握把又松开,见沈帆尽既不帮她开解又丝毫不在意她湿漉漉的外袍,略感寒心,柳叶一样的眉耷拉着,也跟着走了。
有几家愁就有几家暗自窃喜,孔巍忽然发作只是想确认一下苏皎皎现在扮演的角色,若沈帆尽方才替她出头,就代表她此刻拿了女二剧本。那不用多久,苏皎皎这一名丹修就会因为哪些奇葩理由生大病,彼时忽然就需要姚叶身上哪块肉,但沈帆尽只是很东瀛阴阳师地哼哼了一句,想来苏皎皎此刻也是个炮灰罢了。
回到肃律堂后岳彩侠领她们进了平常用来罚人的偏厅,转头看着孔巍等待指示。
苏皎皎原是要等岳彩侠发话,半天没听见吱声,抬头下意识跟随上他的视线。
等孔巍结束发呆一样的思考回神时,就看见两个人直直看着她,她不自在地捻了捻指腹,挽尊道:“做了个须臾梦。”
话音未落,她抬手召来和光斧,斧刃往地面一震,霎时四面八方涌上天罗地网的黑雾,愈演愈烈地圈禁这一隅,孔巍管这叫小明镜,顾名思义,可以在镜花水月阵里开一处阵主察觉不到的漏洞。
苏皎皎睁大了眼,清晰看到自身神智里的一部分从身体里抽离,但不像是缺失,更像是将多出来的一部分抽了出来。孔巍走到她身后将她圈在可控范围内,十指轻轻搭在她脑门上,问:“为何替沈帆尽上茶?”
“因为......”苏皎皎不想开口的,但孔巍是小明镜的阵主,有万鬼同悲的魔煞之力,叫她的嘴不可控地往外倒腾字眼,“喜欢。”
“是吗?”孔巍听见这话后淡笑,她笑时带着点妖异,似人非人,似鬼非鬼。
她松开手,再一震和光斧,风景画卷如同水波一圈圈展开,深黑的小明镜变成了琉阳山北峰一处亭子里——这是苏皎皎的回忆,她和沈帆尽的缘。
那时沈帆尽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,而苏皎皎再小个三四年。
少年趺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,几枝松树枝越过亭柱替他遮阳,他受了伤,褙子上的丝线被人划开改了位置,袍不似袍,不成体统。他想自己用药水去抹额骨上破皮的地方,却失了手,袖口打翻了石桌上的药瓶,人要倒霉真是难逃一劫。
沈帆尽怄气地捶了一下石桌,在他看来此刻的松树都笑他见不得光。苏皎皎就在这时捧着一篮初学制成的药膏,笑眯眯地路过,她正高兴着,今日头一回跟着师尊上课就制出药来,师尊与学长都夸了她有天赋,忽地后背一寒,见此处有一尊冰雕,便停下脚步。
“学长好,”小姑娘脆生生地叫了一句,抬脚踏入亭中,手头捧着东西便改为躬身行礼,“您受伤了......”
沈帆尽还是要脸的,再狼狈也不能当着小孩面泄气,即刻敛了那一身怨怼,文质彬彬自嘲笑笑:“是啊,让你这未见过面的小孩看了笑话。”
苏皎皎转了转眼珠子,向着沈帆尽走过去,将药篮子放下来,挑拣出一瓶药膏,从袖口抽出条帕子,沾了些药膏举起手想碰他的额头:“不笑话,师尊说习武之人都要受伤的。”
他笑了,许是因为这师妹的宽慰起了作用,又或许是他并非因为习武而受的伤,笑得半真半假,亦有可能这只是亲和捧场的伪装。
待苏皎皎为他上完药,他抬头从头顶扯下几片松叶,放在手心吹口气便幻化出一只栩栩如生垂耳白兔:“谢谢。”
“这,是真的吗?”
“真的,但过两天就会偷偷溜走回它的家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小兔子有家人的。”
苏皎皎似懂非懂,点点头接过那只兔子,放在竹篮里:“那你能再做一只给我吗?”
沈帆尽抬手揉揉她的头,回答她:“你以后也会做的。”
苏皎皎点点头,有些失望,大概是小孩子找玩伴但被敷衍的失望。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