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黑雾状的东西是怨灵。
与普通游魂相比,怨灵攻击性强,而且执念颇重,难以凭渡魂术直接度化。
她不得不承认,萧峦使了一个三全其美的好计策——既省了度化的功夫,又保护怨灵免受守墓兽觊觎,还能让怨灵坐镇使入侵者有来无回。
方才通道的打开犹如一个开关,启动了萧峦设置在墓园的怨灵阵。更坏的消息是,这是一个杀阵,目的是将闯入者永远地留在这里,变成怨灵中的一份子。
当付雪竹意识到这一点时,她想,或许她再也出不去了。
四周迷雾重重,但奇怪的是,付雪竹看到这些四处穿行,横冲直撞的怨灵,第一时间感到的居然不是害怕,而是亲切。即便他们已阴阳两隔,即便付雪竹已更名换貌,当黑雾快要贴到她眼前时,他们却惊觉彼此仍认得对方。
魂亦有情。怨灵们从一开始的急躁冲动,变得犹犹豫豫起来。有的停在不远处观望,有的则大胆地靠近付雪竹身边,从她的衣襟、耳畔轻柔地滑过。但无论怎样,它们偃旗息鼓,丧失了任何的攻击性。
她努力尝试伸出手去,就像抚摸一个人的脸那样,但手指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穿透无形变幻的黑雾,如同穿过了时间。
“真的是你们吗?”
难以置信的同时,一股难言的激动涌遍全身,她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。
付雪竹感觉得到,如果怨灵能说话的话,它们一定有太多话想说。它们被闷了太久了,没有人了解它们的心事和遗憾,甚至极少有人知道他们因何而死。
她同样也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话,就像偶然遇到阔别已久的老朋友,就像少小离家的人重返故乡,面对那些飞速变化着逝去的人和事,太多不舍只能拥挤在心里,自饮自伤。
生是一种孤独,死又是另一种孤独,孤独在所难免。
不过付雪竹发现,大概人在死去之后,会变得比活人大胆许多,也更愿意热烈地表达情感。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!?难道还能再死一次?
在眼下这片无声的虚空中,心灵走在语言之前,许多东西便不言自明了。付雪竹路过每一个魂,都在心底同他们打招呼——越来越多的黑雾簇拥过来,风沙弥漫,他们用尽了全身力气,想要彼此能靠得再近一些。
太近了,太远了,生与死的界限太模糊了。如果世上真有黄泉路,奈何桥,此时此刻,此情此景,又如何不算呢?这样看来,如此荒凉萧瑟的墓园竟是一处洞天福地,阴曹地府也堪比仙境了!
久久地,付雪竹沉溺在幸福的泡影中,泪流满面,忘记了此身的一切。
可是转折的到来同样突然——她猛然发现,她若是想要离开,就必须破掉这个阵法,就要再一次同亲人朋友分别。
她要走吗?
萧峦迟早会发现异样,他或许已经发现了,而他捏死她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。
退一步讲,如果他不杀她……理由是什么呢?如果已经沦落到指望别人良心发现的地步,那跟等死没有什么区别。
再退一万步讲,根本没有人发现,不过她是个活人,她迟早会饿死。但是在这里饿死,应该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一种死法了吧,比出去被人追杀要好多了。
付雪竹第一次觉得,死还挺幸福的。
上次为了施展血术制作傀儡的时候,她鬼使神差地朝手腕上来了一刀,然而惊悸过后,想要支撑下去的心总归更胜一筹。
再上一次,是在大海里。温睿廷的手环被冲击震成了两半,她把他的手环压在一块石头下面用作定位,然后把自己戴着的手环给了他。如果当时她没有余力把他拖上岸去,和他分散了,至少涟漪师姐还可以在第一时间找到他。
这么想想,上天待她不薄,让她偷生到此时,与离月宗的亲人们团聚。
付雪竹朝后一倒,仰面躺在地上,双手垫在脑后,闭着眼睛不想再动弹分毫。心情在此刻出奇地平静,因为接下来无论是哪种结局,似乎都是可以接受的。
不过,付雪竹的“躺平”让怨灵们开始着急起来。它们开始用力拱她的身子,想叫她起来。说来奇怪,这些没有实体的东西却很有力量,给付雪竹撞得骨架生疼。
付雪竹好像听到它们在责备她的不负责任:你对得起何仪吗?她会因此多么伤心愧疚?你对得起秦骁平吗?你劝他坚持自己却要放弃吗?你对得起方无伤吗?他为你倾注了多少努力和心血?你对得起那些帮助过你的人吗?你对得起那些为救你而死去的人吗?
付雪竹努力在心里争辩:生死毕竟是自己的事,我顾不上其他人了。
可是……
付雪竹想,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啊。
你发过誓,要努力修炼,要行侠仗义,要天下太平。然而在所谓的“天下”面前,你不过是个稚童,梦想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,十八岁被迫离山,随后失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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