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温睿廷恢复意识时,他感到了一阵轻微的眩晕。平躺着的身体像是水面上一块岌岌可危的浮冰,浪来之际,他仿佛下一秒即将插翅而飞,然而马上又被一股胶着的张力所俘获。一起一伏,一升一落间,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,眼前的朦胧逐渐褪去,一片熟悉的木色棋盘格状天花板随之进入视线。
他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看,想着他为什么会在家里,今天又是哪一天?这时候,付雪竹胸前插着匕首,在他面前倒下的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,他猛地从床上惊起。
随着记忆一点一滴地复苏,温睿廷紧绷着的身体又慢慢松弛下来。她应该已经成功逃脱了。然而,一种莫名的难受席卷了他,将他的心攥成了一团。
施展各种手段拖延了冷未泫和尹苗的行程之后,他便决心赶回付府,通知付雪竹。然而付雪竹没有等他,而是已经带着人身在前往南阳的路上了。他没想到她这么大胆,会在这种关头离开付府,以身犯险。
不过有一个细节,或许连付雪竹自己也不知道,那就是温睿廷已经提前发现,付雪竹真正的位置,正渐渐与付府的马车发生着偏离。
修道之人可以感应到自己灵力的大致位置,故而常在物件上附以灵力用来追踪。李涟漪当初给他们的手环便是如此,他送给付雪竹的安神娃娃亦是如此。
于是摆在温睿廷面前的有两种选择。要么去跟着付府的车队,要么去寻付雪竹本人。车队在明,付雪竹在暗,温睿廷在百里之外心有灵犀,明白此举是为诱敌。他最终选择了前者,就见到了傀儡被刺杀的那一幕。
付雪竹的计策显然成功了。他不禁怀疑,那日付雪竹托康桓替她购置毒药的时候,或许就已经在为这种时刻筹谋了。
他已经想清楚了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:付雪竹利用血术复制了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傀儡,代替她坐上了马车。傀儡本应继承她的灵力与武功,但不巧的是付雪竹没有灵力,于是为了反制,她事前亲自喝下了某种毒药。毒与她的血液融为一体,故而当那个傀儡受到致命伤时,亦顺带将毒“分享”给了曹时。
根据症状判断,曹时中的是“圣人散”之毒,此毒见效极快,有抑制灵力、麻痹全身的功效,并且对灵力越高者毒性越强,反倒是身无灵力之人可不受其影响。也难怪付雪竹会选择它。只是这种自损的法子只有她能用,此前大概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。
温睿廷替她感到开心,又为自己感到难过。他以为自己重新和她站在了同一战线上,以为自己是被她需要的,其实不然。她仍然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逃离,只可惜在她的计划里,不包括他。
这样也好。
温睿廷偏头看向窗外,天色阴白,三五根瘦骨嶙峋的枯枝横插进来,其上仅存十几片被冻伤的黄叶和一点薄雪覆体。
这是一株金桂,自几年前就被他培土立在窗前了。
桂树喜暖,但逍遥宗位于太华山上,气候对它来说已是勉强,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寒冬。
温睿廷抬手揉了揉眉心,心道:“果然,还是养不活么……”
他撇开视线,觉得自己有些矫情。继而兴致缺缺地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调息一番,发现先前的内伤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,应是有医师来看过了。
掀被起身,洗了把脸,换了身衣裳,温睿廷推门而出,见一条雪净小道已被扫出,从门前直通院外。抬头环视一周,院子还是老院子,可院中竟多了不少新面孔。
见他出来,庭中一扫洒弟子丢了扫帚,急匆匆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,恭敬道:“参见少主。宗主有令,命少主醒后即刻去执法堂。”
“可曾说所为何事?”
“不曾。”
温睿廷深吸了一口气,只知道肯定没好事。执法堂向来是逍遥宗审问惩处犯错弟子之处,他坏了宗门的刺杀行动,秋后算账,总是躲不掉的。不过正好,他亦有许多话,不如就趁这个机会问个明白。
他毫无留恋地抬腿径直迈出院门。
执法堂内,一个中年男人已踱步在此等候多时。他衣着华贵,身形宽厚。颧骨丰起,双颊略微浮肿,显出几分焦躁和不耐烦的神色。
正是逍遥宗宗主温显元。
见到温睿廷后,温显元走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愈看眉中沟壑愈深,肃声问道:“你久不归家,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?”
“我去了哪儿,大可不必劳烦父亲操心。”温睿廷双目半闭半张,言语漫不经心。温若吟早已归家,该知道的想必温显元早就已经知道了,又何必再问。
温显元压着怒气道:“我就是平日太放纵了你,才叫你如今这般肆无忌惮,目无尊长。曹时所中之毒至今未解,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愧疚吗?”
温睿廷冷笑一声:“你们杀人行凶在先,何时可愧疚过?”
“逆子!离月宗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,你要这般护着那丫头?”
“离月宗又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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