馆驿时,便悄悄换了她的帷帐。谁知萧秋在寂静的夜晚率先开口了,
"殿下这是……睡不着吗?臣倒有一些越地的见闻,不知殿下可愿意听上一听呢?"
"嗯,"许山晴一时找不到推辞的话语,只好答应了下来。
"越地的子民,人人都会唱,人人都会打渔,初夏时节,池塘是满池的荷花,我们乱躺在船板上,看风移影动,摘下荷叶赏玩。那时还有桑树的树荫呢……"
萧秋就这样慢慢地叙述,直到隐约看见帐中人睡熟方才熄灯睡在地板上。
三日后,萧秋带她去见楚国的乐官。琴房里堆着半人高的律管,萧秋随手抽出一支,吹起吴越的《阳春》古调,却在转调时混入齐地的徵音。
“乐官们只知死守宫商角徵羽,却不知五音相和,贵在得‘意’。”她忽然贴近许山晴耳边,低声道:“就像殿下弹筝时,总在宫声里藏着商音——那是齐地的‘归’音。”
秋深时,馆驿的梧桐落了第一片叶。许山晴倚在廊下,看萧秋蹲在地上教小仆从辨认越地草药。她忽然发现,这个自称“少学音律”的大夫,竟能随口说出《诗经》里每首曲子的弦歌之法,甚至懂得用齐地的韶乐调子唱越人的《越人歌》。“当年鄂君子皙泛舟,越人拥楫而歌,“如今我拥琴而歌,殿下可愿为我鼓瑟?”
真正的转机出现在冬至。楚王大宴诸侯,许山晴奉命弹奏《白雪》。当弹到“阳春召我以烟景”一段,她忽然改了宫调,商音如裂帛般迸出,竟与萧秋席间所吹的埙声相合。满座皆惊,楚王拍案而起,却见萧秋从容起身:“此曲乃臣与殿下合创,取‘凤非梧桐不栖,非竹实不食’之意。”
当夜,馆驿后园的梅枝上落满细雪。萧秋握着许山晴的手,在石桌上用积雪画地图:“齐楚边境的昭关,守将是林洛筠将军,当年曾与臣在临淄射猎。”
她指尖划过积雪,留下一道深痕,“臣已修书与她,二十万齐军正屯于琅琊,只待殿下一声令下。”许山晴望着她被寒风吹红的眼角,忽然想起三个月前,萧秋为她挡下楚王近臣的羞辱,肩头挨了一鞭,却笑着说:“越人善铸剑,这点小伤算什么?”
逃亡的那夜,楚宫的更鼓敲过三更。许山晴换上萧秋带来的黔首服饰,腰间别着从小带大的玉蝉——那是母后临别的信物。萧秋背着古琴,琴弦上系着许山晴送她的齐地丝绦。宫墙转角处,忽然传来巡夜的脚步声,萧秋猛地将她拉进阴影,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:“别怕,是臣的人。”黑暗中,她感觉到萧秋的手指在她后背轻轻画着地图,那是越人传递消息的暗语。
出了楚都郢城,旷野上的霜气砭人肌骨。萧秋解下外袍披在许山晴肩上,自己只穿着单衣抚琴。琴声混着马蹄声,竟成了最好的掩护——她在弹《邶风·击鼓》,“击鼓其镗,踊跃用兵”的调子,让远处的齐军辨明了方向。黎明时分,当林洛筠的铁骑出现在地平线,许山晴看见萧秋跪坐在地上,指尖被琴弦勒出了血,却仍在笑着弹奏《无衣》:“与子同袍,与子同仇!”
临淄城破那日,许山晴站在城楼之上,看着叛军的旗帜在火中翻飞。萧秋握着她的手,指着城下井然有序的齐军:“这二十万人们说,要为‘琴心剑胆’的王太女而战。”
许山晴忽然想起,三年前在楚宫,萧秋第一次为她擦去琴上的尘埃时说的话:“真正的王者之音,不是取悦于人,而是让听见的人愿意为你拔剑。”
即位前夜,寝殿里燃着齐地的松香。萧秋跪在地上,手中的丝帕浸着药酒,轻轻擦拭许山晴背上的剑伤。烛光在她脸上投下阴影,许山晴看见她鬓角竟有了几根白发——不过三年时光,这个曾在越地山水间唱采莲歌的女子,如今已熬得形销骨立。“明日之后,”萧秋忽然开口,声音像浸了霜,“陛下就要听遍天下颂歌了。”
许山晴转身抓住她的手,发现那双手上布满了琴弦磨出的茧子,还有逃亡时被荆棘划破的疤痕。
“你说过,五音相和贵在得‘意’,”她望着萧秋发红的眼眶,
“难道我们之间的‘意’,就只能到这里?”萧秋低头避开她的目光,却看见许山晴腕间的东珠——那串在楚宫被她悄悄换成越地明珠的东珠,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摇晃。
“越人有个传说,”萧秋忽然笑了,指尖划过许山晴腕间的珠子,“说相爱的人若分开,就把对方的眼泪串成珠子戴着。臣在楚宫初见殿下时,就看见这珠子上凝着三年的泪,所以才想着,要为殿下把眼泪变成珍珠。”
她忽然俯身,在许山晴额间落下一吻,“如今珍珠已成,臣的使命也该结束了。”
大齐元秋五年的秋天,大齐元秋五年,世人闻齐帝染病而亡,临终传位于大将林洛筠,其初创盛世,谓之"元秋之治。"
萧秋于夕阳将晚,打柴归园。夕阳把湖水染成金红,忽然听见岸上传来熟悉的琴声——是《凤求凰》,却在结尾处用了商声。她放下莲篷,看见岸边立着个戴斗笠的女子,手中抱着她当年留下的古琴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