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重护卫中，陈六瘫在软轿中，他脸色青白，尚存一息，不过是在咬牙死撑。

    几个宽袍博带的大夫齐齐跪在陈六身边，被骤然落下的大雨淋成落汤鸡。

    曹雄倏地绷紧了身体，觉得这一幕比刚刚前狼后虎的情况还令人骇然。

    曹雄放轻了呼吸，袖下拳头在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陈六于陈润之而言，就像那水于鱼一样重要！如今水干涸了，鱼还能活多久呢?

    曹雄打了寒颤，再松手已是满手冷汗。

    “小六。”

    陈润之抱着陈六，感受着他的温度一点点流失，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灰败，像被抽了主魂一样，生机全无，眼底也透着雾霭沉沉的疲惫和厌倦。

    无论陈润之是彻底魔化，还是自我裁决……似乎王府的没落已成定局。

    曹雄正揪心着，忐忑难安着，忽然，他听到了陈六虚弱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庾三。”

    陈六苍白干裂的嘴唇颤巍微动着，他艰难地吐着字，“……二……哥，你去找庾三……”

    庾三?

    曹雄微微恍了一下神，她能行吗?曹雄正思考时，一股杂乱无章的内劲，似奔腾地骏马碾压似的冲过来，曹雄呼吸一窒，只觉一股寒冷的凉意从脚底升起。

    抬头一看，陈六不知何时没了声息。

    滔天雨幕中，陈润之勾唇一笑，长发黏血，唇色苍白，他唇瓣间溢出一声轻笑，却如厉鬼一般，叫人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四周的雨幕像是被一只鬼手给抚摸过一般，争先恐后地，扭曲着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天地间。

    有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倒地。

    越多人七窍流血倒地，所有的侍卫兵甲都被这妖魔化的场景给吓住了，有胆小的抖擞着腿，不敢退步离开，脸上却是一副骇然崩溃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王爷！”

    曹雄哪里还管行不行，强忍着内劲刮骨之痛，勉强扑到陈润之身边，“王爷，庾三娘！陈六爷让您去找庾三娘！”

    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，曹雄已受了极重的内伤。

    低头望着陈六安静的面容，曹雄苦笑。

    他咽下喉中涌上的腥甜，用尽全身的力气凑到陈润之耳边，一遍又一遍地，急促地重复着陈六和庾三娘的名字。

    侍卫一片一片地倒下去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在曹雄差点绝望的时候，四周突然平静下来，豆大的雨点又纷纷砸落。

    “陈六希望我活着，”陈润之沙哑破碎的声音，他的眼神空洞茫然，语气缥缈无踪，“他希望我去找庾三。”

    陈润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，他望着尸海一片的王府，沉声道：“陈六的遗体，焚烧……收好，”

    曹雄听见陈润之的吩咐，差点喜极而泣，然而他还没高兴多久，一柄尖锐的长矛飞射而来。

    曹雄大吃一惊，他本想挺身格挡，却力所不逮跌落在地，“王爷！”

    陈润之任由其刺透自己的心胸，他转身望着山顶上满脸烧伤的郭少旌，眼底是黑漆漆的深邃。

    郭少旌亦是邪邪一笑，在身边断手断脚的将领的勉力拉扯下远远遁去。

    陈润之若无其事地一笑，忽而，他展臂一飞，直奔鄢陵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庾三娘还坐在廊阶上。

    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，庾三娘眉头一阵狂跳，她皱眉看着那个身影。

    忽然，她朝他狂奔而去。

    陈润之俊美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，“庾三，陈六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