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师!”
施读脚步一顿,闻声向后望去,只见穿着质朴的孩子怀里抱着一本边缘翻烂的书,穿过间隔的紫藤栏栅,掠过簇簇盛开的九重紫,正朝着他疾步而来。
他站立原地,目光追随面带欣喜笑意的小苗,很快就垂下眼眸,慈爱地看着跟前的孩童,和声道:“何事如此急哄哄?”
小苗喘了口气,有些气促:“老师,我找了很多地方,《周易》我从特别特别老的奶奶那借到的,借了好久才借到,可是看不懂,老师可以,和我讲讲吗?”
施读蹲下身:“看到了哪里,目前哪几处不懂?”
小苗不好意思地抿嘴挠挠头:“只看了乾和坤……老师,我一点没看懂。”
施读宽慰笑道:“不要紧,说明现在你不需要懂。”
小苗睁着一双圆溜溜乌黑的眼睛看着他,看样子是期待他的后话。
施读被他看的心里总觉很温暖,拍拍他的胳膊,拂去沾上的残花,边道:“乾为天,坤为地,若是天地分清了,便可慢慢对应在万事万物上。一个家可看做一方天地,男为乾,女为坤,男女婚配,看的就是乾坤是否合,也就是天地是否能相互支撑。天地合,家中安宁,夫妻长久扶持;天地不合,必会相离。夫不够顶天立地,遮蔽家中,给予世中物质庇护,妻会不安,子女会胆怯自卑;妻不够温柔慈爱,以柔克刚,承载家中情感,夫会狂躁暴虐,子女会出现各种身心病症。”
小苗听得一愣一愣的,惹得施读无奈,只得住口,心想自己和孩子说这些干嘛,也是疯了。
故又拍拍他的肩膀:“这个你要是弄懂了,姻缘也就无碍了。”
小苗懵懵懂懂,但还是点了点头:“很深奥,真难懂……老师又是如何读懂的啊?”
施读面上划过突兀瞬间的怔愣,蜻蜓点水般微小朦胧。他扬起唇角,笑地挤出几条浅显的眼尾纹。小苗在这一刻,忽然从这个新老师总是挂着苦意的脸上,看到了宛如山花烂漫的天真,仿佛这个人的之前面貌都是勉强所为。
施读:“当然是被我的师父打出来的喽!”
小苗:“……?……!啊?!”
施读看着他婴儿肥的脸颊,笑道:“老师之前的角色也是学生啊。不然从哪学东西再传授你们呢?”
好像也是。小苗抿了抿唇,不好意思道:“学生愚钝,很多书都读不明白,但……但是,我会努力的!”
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天真无邪,仿佛世间的很多东西都是困难却可以被突破的。
也许这才是人真正该有的样子。
该有的,生命的样子。
施读凝噎片刻,背后簇簇九重紫轻轻颤动,徒留一阵阵随风的清香没过人的鼻尖,掺杂在嗅觉之中抚顺了心上难酬。
“好啊,老师等着你无比自豪的那一天。”施读舒笑道,“明日论题,回去好好准备吧。”
小苗本还想深问,闻言却只好点头:“那老师明天见。”
施读:“明天见。”
二人身影相背,眼前的画面也随之抽离,徒留一阵一阵无形的九重紫花香萦绕鼻尖,又在乍然间嗅之不见。作为记忆的标记稍纵而逝,便是另一段记忆犹新,淹没了此刻的念念不忘。
果然,眼前的画面如流水般,伴随一阵嗡鸣萦绝耳畔。那不愿回忆却相离甚近的记忆,如汹涌海浪直面扑来,比花香轻柔,不比花香更好闻。是湿漉的,黏腻的,并且抵挡不住的。
如果一段记忆需要一个词语作为标签,那么这一段在小苗的脑中,早已挂上了莫失莫忘四字。
竹木小床,麻布围帐,小苗的父亲王米静躺其中。
小苗跪在床前,听着耳边母亲细小的哭泣声,他很恍惚。明明只是小感冒,为什么父亲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前方丧盆里火燎声犹如逝者的哀叹,唤醒小苗一丝明智。
看着床榻上皮肤半溃烂半烧焦的王米,指甲缝里积满了皮肤角质。小苗捧起父亲的宽大的手掌,翘起的皮肤火后残骸轻动即落。小苗静静看了下,才拾起手中晾置的手巾轻轻擦拭血迹斑斑的指甲,用自己的小手一点一点扣出来那些浊物。
逝者,就是要干干净净走的人。
瑞娘抑制住啜涕,握住王米的另一只手开始擦拭起来。
良久之后,母子俩都呆呆坐在地上,望着窗外的天色,时不时抹抹眼泪。天色渐渐暗淡下去,屋里除了还在燃烧着的丧盆能散出火光照亮方寸距离,其余地方黑漆漆的,就像是某种无形的恐惧压在人的心头。
瑞娘手抚上心窝,不由深吸一口气,她有些心慌,不自觉往儿子那靠近。
黑暗中只见隐约的眼白转动,瑞娘寻找儿子的所在地,借着微妙的盆火,她睁大眼睛盯着火光周围,待视线聚焦在一块麻布衣角,瑞娘慌张的心才慢慢松下来,她朝那边挪了挪,才发现双腿早已发麻,只得先揉揉,可心中急切想过去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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