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确又不自在了，压着脾气继续嘱咐：“知道你身怀奇功，异于常人，反正你与世道没有什么根固，若是真有什么大难临头，你就直接走。”

    丹灵就着温和的笑摇摇头，欠身坐在一旁的石凳上，边捶腿边道：“我说嘛，你太焦虑了，不过这种事情，以你的身份立场不去焦虑也很难，可是暂且你也没力挽狂澜的方法，所以还请静下来好好梳理头绪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想到有趣的，复接着道：“早年，我母亲曾和我说，凡人一生太短，有很多可能是因为总是处于焦虑烦闷燥怒中，损伤了五脏六腑，导致气脉根骨不通，还被很多叫做责任世道的东西蒙蔽了心神，一旦入世，难以抽身，诸多纠葛，难得清净。如今我路上听的看的无不是在证明这句话，也是有趣。所以我也很好奇，你们为什么不能抛开一切做个一身干净、无牵无挂的人？”

    封确听她说话，靠在旁边的木柱上，双臂交叠胸前，还是那副模样，听完道：“你说的一切里有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功名？地位？权利？财富？”丹灵仔细想了想，“其他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封确低眸隔着稍许距离看她：“还有六亲情缘，欲望加身。”

    丹灵微愣：“你们都知道？那还为何深陷其中？”

    封确额前的碎发依稀遮住眉眼，有的发梢落在鼻梁上轻轻柔柔，染着月色皎银，好似雨下窗棂间蛛丝粘露，朔雨震颤。

    “谁知道呢。”

    丹灵以为他还有后话，可是等了半天无声，于是转头看了一眼，封确并未有什么动作，依旧保持沉默，她转而一想，可能是问到了难处不好开口，也就同他一般不说了。

    远处角落里的莲采，手中炭笔突然压断，微小的动静惊得她浑身一怔，她低头看向昏暗里碎末炭渣，思绪纷纷扰扰，出神良久，才无声无息收了纸笔，悄悄溜走了。

    丹灵目送那双精美的绣花鞋渐渐消失在夜幕下，耳边忽然传来男子的认真回答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出生什么都没有，需要争夺获取，甚至情意也需要世故维持。人，就是这么越是得不到越想要的生物。没办法了断执念，因为太珍重，所以放不下，因为太想留下，所以不愿意接受斩断。”

    丹灵惊奇看去，云层遮蔽了月亮，对面的面庞黑黝不清，只是轻飘飘的话如同那片云层一般落进耳朵里。

    “放不下，想留下，就成执念。一念之间，芳华永现。一现菩提，一现烦恼，再现执念，而后诸般疯魔缠身，还谈什么一身干净，能活着就不错了。”

    那片云还是没有飘过去，丹灵也一时没听出声音里的情绪，毕竟这句话是平平淡淡道出，内容还是很有意思的，丹灵体会一二，觉得有些东西，又眼看时辰差不多了，再聊下去耽误人家睡觉，于是站起身拍拍裙摆，朝他摆摆手，一副事了拂衣去的无碍样。

    “那就烦恼即菩提，一体两面，一体共存，对立融合，好完了。”

    那片云可能飘过去了，但是丹灵已经转身离开，没有回头，身后一切再也不可能入目。

    脚下积水空明，水荇交横，两条长影泾渭分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