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误会,我这是在给他疗伤”,我赶忙起身解释。
谢必安停滞了片刻,表现出在短时间内受到两次冲击的惊讶。听到我解释,或许是回过神来或许是相信了我的话,赶忙将一大堆东西全都拿过来,什么天山雪莲,万年灵芝全往范无救肚子里塞,腿上敷比铠甲还厚的七仙草。谢必安果然很宝贝这个弟弟,为了无救的腿,不知上哪讨了这么些好东西。
有人疼的鬼差,命总不会丢。诸多仙草下肚,范无救嘴角勾了勾,像是他惯常挂在脸上的坏笑,眼却不曾睁开。
接连几日谢必安又塞了不计数的仙丹给他,范无救总算偶尔也愿意睁眼和我斗斗嘴。一时半刻也还是下不得床,黑白无常的活计都要由白无常一个人代劳,黑无常只负责在我店里休养生息。
他清醒后见我竟是一脸坦然,似乎并不记得自己在病中的作为。我来换药,他双手一摊往后一靠,懒洋洋的问:“含青,我还是很好奇,那时候在自然茶馆的到底是谁?”
我手一颤,回答:“百花妖”。
范无救用食指敲敲床沿,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我答案的破绽,“但是,百花妖,不喜欢男人。”
你知道还日日缠着我问?“对,所以才可以趁你色心大发的时候杀掉你。”我有时恨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他,我骗了你,还偷了你的东西,要打要罚都痛快些,这样悬剑在头,怪让人憋屈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遇到百花妖时色心大起?”无救盯着我的眼睛,身体向前倾,松垮披在肩上的衣物一滑,露出胸口的一颗小痣。
坏了,嘴快一步!“猜的,”我尽力掩饰,眼睛偷偷瞟向他手中的鞭子,这东西的厉害我初识便领略过。
“好吧,改天你想说的时候告诉我。”范无救靠近,贴在我耳边低语。
有时候他真让人捉摸不透,但好像越是这样捉摸不透,越是让人不住猜想。
五更天过,谢必安准时出现在店里,手里还是摞的比人高的灵丹妙药,范无救被各色补品吃的肝火旺盛,看到哥哥进门,一下滑进被里装睡。谢必安走到床前,将被子盖好,仔细观察了伤口,确认他确有好转才轻轻关上门走出来,从袖口拿出一卷画和一串糖油果子,楼下是和小鬼们大打出手的于广。
“这是用来做什么?”我停下为无救作早羹的手,问必安。
谢必安说,这些都属于于将军的故人,人间医书说癔症病患多看看熟悉的事物,有助于恢复神智,若是以这痴痴傻傻的样子投胎,老将军下一世便只能做个痴傻的孩童了,“我想等他心智恢复再送他上路”,这是必安成佛般的心性,他平等的待所有魂魄好,无论是我,还是于广将军,我愈发觉得,他生前肯定是唐僧。
于广拿起糖油果子,咬了一口,没有牙的唇齿间满是糯米和红糖。我和谢必安站在一旁仔细观察,表情好像没有变化,或者说,这张脸想观察出变化也难。眼看他将一整串都塞进口中,被噎的伸脖子,我立马上前终止这场试验,这要是一嚼不嚼的囫囵吞下去,要出鬼命的。
然而就在我伸手进他口中抠食物的一刻,于广突然哭了。一个老人,坐在我破败的店里,口中含着咬不动的食物,场面从滑稽变的悲凉。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文人的诗中总写老泪纵横,因为岁月在脸上行凶,泪水从眼眶到落地这段路像极了在翻山越岭,翻过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皱褶。
他吐出糖油果子,缓缓说出一句“敢儿,对不起”。
于敢的事我们在四公主那略听得一二,他一生都在寻求被认可,被四公主认可,被帝王认可,被于家军的将士们认可,想来归根结底,他想被阿爷认可。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,或许于广将军只要简单的说上一句敢儿你做的很好,就可以驱赶他心中的许多不安与自卑,可是没有,后来他不断的想证明自己,直到走上了一条远路。
谢必安见状,又将手中的画也递了上来。那幅画很特别,似乎不是一张绘画的纸,粗糙结实,到有些像糊窗户用的窗纸。画的内容更是特别,画中人虽拿着梳子打理及腰长发,面庞秀气有余却有双男子的眉眼,一时竟叫人辨不出性别。
于广拿起画,哭的更凶了。
画上是一个很重要的人,他叫陆北,是隔壁家的翩翩公子,是他四十余年的挚交,是,战死沙场的陆将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