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今日没有饮酒,端坐在来时的位置,开口问我:“含青,今天什么日子了?”
“今日是七月初十。”这里只有无边的云霞和永不凋落的彼岸花,时间,对于这里的人来说,没有任何意义,只有我还记着,记着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。
“七月初十,那是草原上赛马的好日子,会有成百上千的骏马在丰腴的牛鞭草和羊草中奔腾,马背上的青年手持缰绳肆意驰骋,就算是站在高处的山坡上看一眼,都会深深震撼”。公主向我绘声绘色的描绘起她脑海里的这一天,丰茂的草场,马背上的少年,登高望远的自己,一切都充满了生机。
真是好日子。这一天对我而言,也是意义非凡的一天,这是我的生辰,也是在这一天我遇到了那个人,他手掌的温度和声音里的温暖从那一天便刻画在我心里。
“我当年还拔得过赛马的头筹呢”,提到草原生活,公主总能兴奋的多说几句。
女子赛马?这是一生飘零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事,乘在马背上奔驰,该是多么的肆意自由。四公主的眼睛似乎也在刻画骏马飞驰的场景,她说,草原是个好地方。
想那日西关风狂,于敢问自己,要随谁同去,她心底里其实早有了答案。
于敢策马疾驰,消失在扬尘之中,将测凌的呼喊置之脑后。
昨夜鹰笛声动,唤回两只海东青。没有人知道测凌何时驯化了高原上的猛兽为己所用,或许是他上次席地吹笛的时候,或许是更早。鹰脚上的锦帛写着探子的回报,天祁山下发现一尸身,着益国官服,乱刀砍死不见容貌,但按照服制,该是位同丞相。测凌倒吸冷气,按照于敢说法,白介辰只是以和谈之名诱敌,理应做好了万全的准备,怎会死在局中?其实早在于家军出征前他便觉得蹊跷,早就听说白丞相为人正直,怎会轻易应承假和谈之事,莫非……莫非他从一开始,就不知实情?其中一定有问题。再说潘驼子卖出过那么多消息,也没有人敢取他的性命,除非这次是无人敢触及的秘密。测凌体内的寒气又起,百蚁食心般难挨,“于敢回来,危险!”
可惜还来不及听他讲过故事,于敢早已消失在视线之中。上一次也是这样,还未了解全貌便贸然判断,看来吃一堑长一智这话,并不适用于所有人。
这日深夜,又有鹰飞回,测凌暗暗祈求着这回的消息是于敢平安返京。然而,展开锦帛,其中内容更是生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。
其上赫然几字写着:广将军因愧自裁。
测凌傻了眼,他甚至怀疑探子的消息出了差池,或者说,他希望是。师父当日宁可抛头颅也不愿接假诏书,怎能落到如此下场!
至此,于家,于家军,只剩于敢一人。
弓拉满,对着月亮狠狠射出,箭声穿彻云霄,弓绳被扯成两段,割破手掌,鲜血一滴滴清晰的滴落。月下四顾,心内茫然,他面东跪着,想到在于家的种种。本该艰涩的少年因为长者的关爱野蛮成长,师父于他,是再造父母,这人间的另一位父亲也走了,世上再无人听他。艰难起身,测凌觉着巨大的空虚和荒芜向他袭来,凭借着最后一点本能,走向时容。
测凌轻声唤时容,声音带着哭腔,手抖的厉害。
“怎么,伤口痛吗?”时容察觉到了他的反常。
人心到底历经多少才能百炼成钢?身体的疼痛与心中的酸楚反复交织,测凌将头埋在时容臂弯,小声问:“我能这样待一会吗?”
好,尽管依靠我。她知道,他会流泪,定是痛极了。
等心绪稍微沉静,测凌将飞虎将军的死讯小心呈放在桌上。时容拾起,反复阅读,好像短短几个汉字比吐域文还艰深晦涩,广将军自裁?不可能,就算为了寻回于敢,老将军也不会轻易赴死,她敏锐的察觉到这背后的诡异必与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王有关,看着眼前撕心裂肺的测凌,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。
若果真如她猜测,她又该,如何面对于敢?
长夜寂寂,两人枯坐到天明。
“我得回益国一趟。”于广将军已死,如果于敢独自回宫,莫不如羊入虎口。
“容儿,大益君王他……”测凌知道时容的个性,必会千万次舍身救于敢,想劝又知劝也无用。而且,他更知道时容不喜欢这场婚约,赵彻硬塞的不是她想要的,迟早都是走。测凌觉着身上更冷了一些。
时容上马,仰天大笑:“君王他还能怎么样,也一同赐死我?不打紧,反正我的命也无人在意”。
“若是有人在意呢?”
城楼之上,有风起。
测凌将手中的药放下,眼中因高热充满血丝,在空中打出一个响指,一定要去的话,马送你,若有任何危险,它都识得回草原的路。我会日日向长生天祈愿,保佑你平安,也保佑你自由。
过西关,山水路远,天上的每一只鹰都是我看向你的眼睛,你若是笑,它们就陪你笑,你若是哭,它们便啄瞎惹你流泪的人。
黑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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