步火气便弥散殆尽,他想,为什么要与他们置气呢?这帮师兄弟们变成如今这样,他自己也难辞其咎不是吗。
是,他没有用心督促师兄弟们,他只顾着忧心自己的半吊子水平能不能撑起这偌大的门楣,这么些年,除了照顾师兄弟们的日常还有那些闹到他跟前的鸡毛蒜皮的官司,他还做了些什么?
修炼。
嗯……疏忽了,自己飘了,低头一看,师弟师妹们快溺死了。
若不是师父点醒他,恐怕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一腔孤勇里。
别更心事重重地走回寝居,有心想洗把脸收拾收拾好让自己清醒一点,熟料一推开门便看见一具干巴巴的老鼠干儿横尸堂前。
“哎呦我!”他惊得一蹦三尺高,登时什么糟心事儿都被吓到了九霄云外,真是魂飞魄散之际,无忧无虑之时。
正当他软面条似的贴着门板往下滑时,那瘦长的老鼠干突然蜕了皮,枝梅把头从堆叠的领口钻出,坐起身一脸茫然地看着门口已然香消玉殒的大师兄。
别更:“……”
红发乱糟糟地蓬起,颇具个性地在他这六师弟的脑袋上开着花,四仰八叉的……别更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帮人理头发还是穿衣裳。
就在他惊魂未定,暗自缓神之际,枝梅眨巴眨巴眼睛,忽然张口:“大师兄。”
别更一瞬间还以为屋里进了鸭子,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懵懂可爱的孩童,不是很愿意承认刚才那声嘶哑的破锣嗓子出自对方。
见别更不应,枝梅歪了歪头,又学着唤道:“大师兄。”
这孩子这么些天来头一回开尊口,别更本应敲锣打鼓为人庆祝一番,但他隐忍片刻,还是忍不住制止道:“别喊。”
枝梅愣了愣,而后垂眸不语。
别更发现枝梅在认真模仿他的一举一动,他抬手拢头发,枝梅也抬手抱住后脑勺,他伸手绑护腕,这孩子也伸手握住手腕。
别更心想,有意思。
别更有些纳闷,适才一直在余光里观察人,现在正眼看向对方,人家反而还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?
……既然对方害羞,他索性就以这种别扭且委婉的方式教人穿衣束发,尽管成果并不怎么样,往这一杵仍像一只皱巴巴的红毛老鼠干。
对于养孩子这一点,他向来支持孩子独立,在他看来,第一次学不好是很正常的事情,因此他抬手摸了摸对方毛躁的头发,夸奖道:“可以的,你可以当老鼠大侠了。”
枝梅不明所以,局促地拢了拢过长的袖子,茫然地看着别更。
“走吧鼠大侠,去念鼠学堂。”别更笑吟吟地迈开长腿自顾自地走了,全然不顾身后紧赶慢赶的鼠大侠。
温暖的阳光经窗格切割,均匀地洒在几人的桌案上,也映在他们挺得笔直的背上,单薄纤弱。别更想,他们当真能顶得住外面的风霜雪雨吗?如果不开山,就这么逍遥一世呢?
他正思索着一干人的前程大事,一阵叽里咕噜的怪叫声忽然没眼色地传来,循声望去,只见邓佳节羞愤地埋头伏案,好像只要她不抬头别人就不知道是她肚子叫的一样。
“……”
“佳节啊,别欲盖弥彰了。”
在周围师兄们的窃笑声中,邓佳节活人微死。
“行了行了都起来吧,多长时间没用过功了,这用半天功跟要了你们的命似的。”别更一脸嫌弃地说道,“走吧,中午做顿好的给你们补补。”
话音刚落,雀跃声便接连不断的响起,别更面上不显,心里暗爽:“谁的一辈子吧。”
余光扫过一滩有棱有角的红色毛线团,那毛线团游离在众人之外,近在咫尺的喧嚣与喜悦没能撼动他孤零零的外壳,他仍是瘦小的安静的团在边缘。
别更叹了一口气,终究还是心软:“瞎叫唤什么?”
“真以为你们学的不错是吗,一上午了不说感悟,连经文都念得磕磕巴巴的,还不如六师弟——这顿好的是奖励咱们六师弟开金口,你们纯属沾光,跪下谢恩吧。”
众人早就抓耳挠腮想和枝梅搭话,只苦于那孩子太‘安静’,没人敢凑上去开这个先河,眼下大师兄下旨,他们当即迫不及待地将人簇拥起来,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地道贺。
“师弟你居然会说话了?!好厉害!”
“师弟你到底几岁啊?”
“师弟你说的啥,我怎么没听见?”
“起开,谭岭,你踩到我脚了。小师弟,我是你二师兄,叫一声听听?”
“就踩你!我是你三师兄谭岭,分水岭的岭……”
“我是你师姐……喂喂喂,让我来!小梅小梅,我是师姐!喂,你们挡得我看不到人了!”
枝梅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