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是还未从方才的风暴中回神:“西域屯田的军粮调度,羌人叛乱的起因……还有……”她抬起袖口抵住额角,声音有些发虚,“《盐铁论》中‘专利’与‘民利’之辨。”
班昭闻言,骤然屏息,仿若胸中一线寒气直窜天灵。这些,可都是如今朝堂上最炽烈、最动辄得咎的论争!她尚未来得及开口,余光却忽然瞥见邓绥袖中滑出半寸帛角,其上朱砂飞白,竟是帝王制诏的题头。
“那是什么?”
“陛下命妾三日内,拟一篇《劝农疏》。”邓绥轻轻将帛书摊开,纸面上密密叠叠,全是刘肇以朱笔亲批的评注。每一字都锋利如刃,字里行间满是试探与引诱。
最令人心惊的,是帛尾赫然落款的那行朱批:
「明日晚,清凉殿独对」
班昭脸色骤变,几乎是夺过那帛书,指节微颤。她握紧邓绥的手腕,声音低得如风穿草隙,紧迫而阴冷:
“听着,从现在起,你曾翻阅过的所有谶纬书,全都焚毁,寸卷不留。”
邓绥怔住,未及追问,便听班昭几乎是咬着牙道:“有人已经去周贵人那儿告密,说你借星象扰动圣心,妄图以‘女主昌盛’之兆蛊惑天听。”
这一瞬,邓绥只觉耳中嗡鸣。她仰起头,望向高高宫墙之外的天宇。
乌云从西南压来,吞没残阳,原本绚烂的晚霞顷刻沉入暮色之中,天地之间,只余下一线冷金的光辉,照在她藏于怀中的铜匜上,那枚刻着“永元七年、荧惑守心”的星图,此刻竟恰与天象吻合,像命运冷笑着揭开了预言的薄纱。
一阵低低的笑声,忽然从掖庭方向传来。那是阴陶的声音,熟悉、刺耳,带着按捺不住的快意,仿佛已经看见她被打入冷宫、黯然收场。
邓绥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,任风卷起衣角,袖中铜匜微微发烫。
她知道,一场更深的棋局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