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号:1287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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邓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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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。

    一股森冷的战栗自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。她终于明白了,这具身体不仅叫“邓绥”,她还延续了这个名字过去的所有经历、记忆、身份,乃至这双手的书写习惯。

    她不是魂穿旁人,她就是她。

    窗外忽而传来一串急促的环佩声,叮叮当当,在寂静的晨光中格外刺耳。那是古制钿环与步摇在疾行中碰撞的清响,如银链抖动,惊醒梦中人。

    侍书脸色一变,几乎是本能地低头屈膝,声音压到极低却急切如火:“夫人来了!”

    门外脚步由远而近,一重沉静威严的气场随之逼近,仿佛整座屋宇的空气都为之一紧。

    而邓佳——不,邓绥,此刻仍坐在案前,呼吸急促,额角沁出细密冷汗。她看着手中那面铜镜里自己的倒影,脸色苍白如纸,唇角微微颤动。

    十二扇折枝纹锦缎屏风被两名侍女合力轻移,屏后光影微晃,似有风自宫廊深处吹入。沉水香的味道随之缓缓渗透进来,厚重而绵长,带着微微的木质烟气,像千年古木在暗火中低语。

    邓佳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。

    为首步入的,是一名仪态雍容的中年妇人,鬓发高绾,头戴鎏金步摇,摇曳间珠光隐现,耳侧轻轻颤动,如风铃掠过檐下。她身着一袭深紫菱纹织锦长衣,衣襟与袖口缀有金线钩织,步履之间,衣纹在晨光下仿佛水面荡漾,波光流转。

    她身后紧随一名低眉顺眼的婢女,怀中捧着一盏乌漆描金的药盏,盏口覆着铜盖,盖缘压着几片鎏金薄箔,熠熠生辉。那婢女额心点着一枚朱砂花钿,眼神规矩,手势如雕。

    “绥儿。”那妇人轻唤。

    声音温柔,语气却不容抗拒,带着长久居高位者的从容与掌控。

    她迈步近前,伸出纤长白皙的手,轻抚上邓佳的额角,指尖的鎏金护甲在她眉骨上轻轻一划,如羽如刃,寒意森然。

    “还发热吗?”她的声音低柔得近乎关切,手腕上镯光一闪,翠色温润,却贴在邓佳太阳穴处,冷得如冰。

    那一瞬,邓佳浑身僵硬。

    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,这是“她”的母亲?

    但这温度,这眼神,这压迫感,陌生得令她无法适从。

    她想起史书中寥寥数语的记载。邓绥,开国元勋邓禹的孙女,护羌校尉邓训的女儿,六岁通《尚书》,十二明《诗》《论语》,礼法自幼灌注,端庄温婉,仁厚知礼。但她再看铜镜中那张尚带婴稚却眉骨凌厉的面容,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之与“十二岁”这三个字对上。

    那眼神太清醒,那身形太挺拔,那气质太沉定……这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应有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她哑着嗓子,喉咙如被细沙填满,“我做了一个很长……很长的梦。”

    “梦见了什么?”妇人接过婢女手中的药盏,掀开盖子,浓黑的药汤轻轻漾动,几缕苦香透出,一层金箔浮在汤面之上,反射出她面庞的一缕扭曲光影。

    邓佳的目光落入那碗药中,自己的倒影在汤色中摇曳变形——那不是她熟悉的模样,却又无比真实。

    “我梦见……千年之后的世界。”她的声音渐渐沉静下来,像从遥远的彼岸传来,“那里有能在铁轨上奔跑的长车,能飞上云端的巨鸟,还有人在小小的盒子里对着镜子说话,隔空交流。”

    她语调平静,却每说一个字,都像一记雷鸣,在室中炸响。

    “当啷——”一声脆响打破寂静。是药匙撞上盏沿,发出的震颤之音。

    那一刻,整间屋子仿佛凝固。空气沉重如铅,连沉水香的气息都像被瞬间抽空。

    侍书再也支撑不住,扑通一声跪下去,声音颤抖如秋叶:“夫人明鉴!姑娘醒来就……就问奴婢现在是哪一年,还、还问自己是谁!奴婢怕极了,以为……以为她的魂魄还未归身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额头重重叩地,珠钿微微歪斜,语不成句,几近哽咽。

    邓佳却只觉那只镶着金护甲的手仍在自己额角游移,像一只蛰伏的蛇,温柔地探查着,暗藏锋芒。她不知这名“夫人”将会说出怎样的评断,也不知这句“梦见未来”是否已经触碰了古人忌讳。

    “绥儿。”

    妇人的声音冷如寒铁,却又压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意。她骤然伸手,掐住邓佳的下巴,指节深嵌入肌肤,力道之大,竟让人一时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“看着为娘的眼睛。”

    那是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。

    邓佳被迫抬首,与那双森然的瞳孔对视。近距离望去,妇人眼底隐隐有一圈青影,仿佛积年的忧虑与夜不能寐留下的痕迹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瘆人,如黑井深处燃起的幽火,冷寂、沉默,却灼人心魂。

    “太史令前日观天象,”妇人一字一句,如刀剜骨,“说紫微垣有异星坠于南宫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语气更寒:

    “今晨你院中那株老梧桐在四月里,竟开了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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