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号:1253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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赶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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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平宁十八年,盛夏,中年车夫赶着骡车在乡道上缓缓前行,消瘦的骡子走在乡间土路上,蹄下踏起烟尘。

    车板上堆放着行李、粮食,还坐着四个人。

    孟华龄把八岁的阿弟孟松年抱在怀里,生怕他被土路扬尘迷了眼,又或是颠簸晕了车。骡车行得久了,两人的素色衣服都染上了些许尘土。

    为备考今岁的乡试,杨暨在这骡车上依然手不释卷,他微微閤着双目,嘴里念念有词,似是在背诵经文。

    杨暨的娘亲陈莹陈娘子则靠在粮担上小憩。

    孟松年拉了拉阿姊的衣袖,示意她把自己放下来,在她耳边悄声道:“阿姊,让我坐在车板上吧,信阳到直隶还有几十里路,年儿不想累着阿姊。”

    孟华龄什么也没说,只是把他又抱紧了些,孟松年知道阿姊的执着,于是消停下来。

    她轻轻拍着阿弟单薄的脊背,良久吐出一句话,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了孟松年的耳边:“我只有你了,獢奴。”

    这一趟从信阳县安西村到北直隶府城,孟华龄原是陪未婚夫婿杨暨赶考去的。可悲可叹,孟家遭逢大难,华龄和松年父母俱亡,松年年幼,而陈娘子又体弱多病,尚需专精医道的孟华龄时时照顾,因而这一行就是未来婆母带着未婚小夫妻和妻弟一起上路了。

    “华龄,等我考过秋闱,再过春闱,簪花披红,我们在京城安家,我就娶你过门!”出发前,杨暨向孟华龄郑重其事地许诺。

    杨暨今岁及冠,未到生辰,不曾行过冠礼。但是他与孟华龄的婚约却是三四年前,华龄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定下的。

    自父母把华龄与松年姊弟接到安西村起,孟华龄于村中结识的第一个同龄朋友就是隔壁的杨暨。阿娘常去走镖,阿爹出诊之时,就把孩子托付给陈娘子照看,一来二去,比普通邻里间更为亲热。

    两人自小一起长大,既是邻居,又是竹马青梅,当年孟魁元与赵裕雁预感不测,紧急之时把幼子托付给了陈娘子,名义就是缔结婚约。

    杨暨钦慕孟华龄已久,从小对她言听计从,说东不敢往西,自是如饮蜜水,从头甜到了脚。

    既然没有第二个人选,他又得父母看重,孟华龄应就应了——反正她可以徐徐图之,再做打算。

    杨暨其人,也算上进,至少对待自己与家人,那是掏心掏肺。

    孟华龄自是笑意盈盈地应诺,心中却翻了一个大白眼:先不说你杨暨院试,会试能否一路绿灯,就算你考到殿试,做了进士,寒门子弟一无根基,二无银钱,保不准被指派到哪个山沟里做长官了,还想在京城安家呢?

    今上尤其不爱点年青学子,属意他们多加历练,刻苦治学。一甲自是不敢想;二甲进士,优者选庶吉士,入翰林,尚可立在京城;最大概率的三甲,等待他的不是外放地方,就是候补待任了。

    孟华龄对这竹马东床的根底再了解不过,他读书刻苦,文采斐然,然则观其面相,额头宽阔,却鼻翼单薄,功名定如沙,成不了大气,且杨暨此人性颇浮躁,总想走捷径,一步登天做大官。

    想做大官却没那官命,孟华龄不为他担忧,毕竟若是真找了位首府做良人,反而干涉自己大事。

    趁他还处于初始阶段,还听自己的话,一定要给他树立正确的价值取向。

    孟松年见阿姊一会儿愁眉不展,一会儿又干劲十足的样子,一张小脸皱了起来,他瞥了一眼一副醉心书海的便宜姐夫,偷偷翻了个白眼,心下暗道:“甘罗十二能拜相,晏殊十四殿试成,阿姊,此人无用,你的诰命我来讨封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骡车行到城门口,车夫把四人放下,查验了过所,孟华龄拉着孟松年,背两个包袱,杨暨扛着剩下的行李,搀扶着母亲,向东市而去。

    穿过车马市,转过繁华的市坊,这处房舍是孟华龄提早赁下的。

    她曾多次随父亲探访北直隶的医馆、药房,对城里格局、道路颇为熟悉。自她独当一面后,便在此地赁下一两进小院,做交易落脚之地——不在东市,而在东北城郊。

    给杨暨母子预备下的这处是后定下的,他们日子过得简朴些,自然只能住得紧些。陈娘子一间,一间留作杨暨的书房兼卧房,孟华龄带着松年住一间,三人安顿下来。

    孟华龄的包袱里除了姊弟二人的行李,就是她的简易药箱,针灸银针一套,毒药若干,诸如长尖刀、银剪、开疮刀之类的手术器具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。

    孟华龄的养父孟魁元,前代“梦枯荣”不仅是位五代行医的杏林圣手,更传承了密学毒术,不传的孤本经书,见血封喉的毒药,孟华龄自幼时就研习了个遍。

    养母赵裕雁是沧州人士,孟华龄习武练功的引路人。母亲常说她资质平平,若要练成绝世神功,十年八年不成,练个二十年没有寸进的人亦多得很。孟华龄最了解她,赵娘子虽能一锤抡飞三个贼人,却最心软、疼爱孩子,练功时最怕她磕碰受伤,疲累染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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